安离把手伸进围巾里面擦眼泪,才刚把眼眶中的眼泪搞定,鼻涕又稀稀疏疏地要流下来……“呐……拿着!”一包纸巾被安齐睿塞到了安离的手里,“……这样会感冒的!”
安离抬起头诧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他,之前甚至看不到踪影,现在又是从哪里出现的呢?难道又是树上……她的余光向上瞄,看不到高大的树木,有的只是安齐睿明媚的眼眸,他低头看着她,目光很柔和,能够与冬日的阳光媲美。
霎那间,是雪花落地了,还是心跳慢了节拍,什么都停住了。
可是,美好的画面能够持续多久的时间?
很快美妙的场景被破坏。
有人抿着嘴巴笑,有人斜着眼睛鄙视,也有人羡慕地观望着……可是怎么都不那么自然?像是在某一个过去,也有人这样痴迷在这样的场景中,但怎么总有人去制止他们呢?那么,为什么安齐睿可以对这些视而不见?
“安离,我们来打雪仗吧!”安齐睿用修长的手指,只要轻轻一握手,一个小雪球就可以在他的手心成形,“来!快来!”
啪——
一个雪球正正打中了安离的脑门,原本还没有从疑惑与悲伤醒来的安离被这个雪球打醒,也飞快地蹲在地上垒了一个雪球朝着安齐睿打过去。
……呵呵……
哈哈哈……
周围的同学迅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了。
雪地上留下了一个一个细碎的脚印,但很快就被飘洒下来的雪花遮掩了,一并遮去的还有董安离心头的淡淡的思念,似乎有些人跟着时间一起上路的时候,就会被淹没在时光的隧道里。不回头去找,就再也找不到了。
那么,塞伊洋也是这样吧?虽然两个人的回忆很长,但总归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被遗留在过去的青涩匣子里,只有紧紧勒着它不愿丢弃的人还记得吧?
二十四节气根据着太阳在黄道上的位置被划出了好几个疤痕。
残破的日历本被换下之后就搁浅在了杂物间里,王朝是属于新事物的光辉——妈妈将新的日历本规规矩矩地挂在墙壁上时,塞伊洋一个劲地翻着杂物间里的废弃日历,上面清楚地记着董安离已经离开多久了,好几百天了,已经不是用手指就能掰清楚时间的。
……可是怎么会那么想念她呢?
就算可以在妈妈面前假装只是去杂物间找书本,可是依然骗不了自己真正想要寻找的东西。他总在放学后跑到几里地之外的砖厂去帮忙,希望可以存够去看安离的钱,随着存钱罐一点一点变重,这个小小的希望在他的心里也一点一点被吹大,可是他不敢告诉别人去看安离是为了什么,因为这是一个很小的秘密,在他们都还只是孩子的时候就播种下去了。可是,却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守着果子成了花……渐渐的,渐渐的,班上的人也不再去讨论董安离的事情,好像这个人已经消失在了世界上,那么恐怖的想法笼罩在塞伊洋的脑子里——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失忆还是……塞伊洋不敢再想下去,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可是疼痛过后,他在心底默默地问自己:如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董安离怎么不回来看我,甚至连一封信也没有,如果她嫌写信麻烦,那怎么连一个报平安的电话也不打呢?过去我们住那么近的时候,她还时常打电话来,还说什么“全世界就这个号码记得最熟”之类的话。
……现在想起来,更像是一种讽刺吧?
但是塞伊洋还是不那么觉得,他总是替她着想,他想市里的高中一定比镇上的管得严,况且有一个校长妈妈,应该压力也不小,而且安离去还不一定能够适应,应该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吧!那么,还是等自己攒够了钱去看她!
塞伊洋美滋滋地计划着,他总觉得安离看到他的时候一定会高兴坏了。
可是,有些事情真的是独角戏吧?自演自导自寻开心……树影斜斜地打在校道上,中午的广播站响起最近这个时段流行的音乐。
董安离踩着蹦跳的脚步朝着饭堂走去,她并不是那么喜欢饭堂混杂的味道,可是因为妈妈的特殊监督必须要到那儿吃饭。其实比起那些拼死拼活挤着长长的队伍,打到的也不过是出锅已久的饭菜,董安离已经幸运很多了。她可以去教职工食堂吃饭,那里有厨房大叔特地为她暖着的饭菜。
不过董安离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
她侧过头,小心地注视着学生饭堂的大门。
出来了!出来了!
董安离故意放慢脚步,然后假装只是恰好遇见而已。
“……嗨!”安齐睿从饭堂门口走出来,身边还有一群同学,尽管已经成为绯闻对象的时间已经长达两个多学期,还是会毫不顾忌地和她打招呼。
“刚吃完饭啊!”安离微笑着看着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笑起来的神情已经跟他那么像,如同盛开的向日葵,无限温暖。
那么,是阳光吗?
顺着阳光的安离的脸笼罩着天使的神圣。
安齐睿怔了怔,点了点头。
“那么,午休见……”
安离挥挥手,大步向着前走,假装无所谓,其实心却扑通扑通地跳。即使已经相处那么久,还是会这样。她拍了拍后脑勺,在教职工饭堂的转弯处遇到了苏倪。她们的关系一直不大好。安离常用“我努力想与她处好关系,可是她总用的不友善的眼神看着我,这样我觉得好不自然”的话来向妈妈抱怨。
那么现在遇到她,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董安离尽可能小心地从她的身边绕过去,可却被“董安离,你怎么不跟我打招呼”这样的话而停住了脚步。
她回头来看苏倪,停顿了半晌,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当初称她带着围巾很土的人自己也戴上了围巾。
“为什么你总是在这个时间来吃饭!”苏倪斜了安离一眼,用手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这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安离没有说话,仿佛在用眼神说——这是我的秘密,能告诉你吗?!
“你是不是在等齐睿?”苏倪依然不罢休,“我已经观察了你很久了,从你来这个学校之后,就尽可能地与齐睿套近乎!告诉你,他可不是任何人的!”
真的不是任何人的吗?安离想反问,可是正在这个时候妈妈从外面进来,苏倪急急忙忙的问好之后就走了。
故事总是这样的,需要好人与恶人。可是,我们怎么能说苏倪是恶人,安离就是好人呢?在苏倪而言,她不过是为了警告这个总是留意着自己心中王子的臭丫头。那么,安离不说话是因为心里没有底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心底最隐秘的少女情怀。
可是,谁都没有说出“我喜欢安齐睿”之类话。
年少时,有些话总觉得说了之后就会像泄了气的气球,没有了原本的形态与存在的意义。
——那么,我喜欢你算是秘密吗?
站在汽车站的候车亭,塞伊洋按了按口袋里包裹得圆鼓鼓的钱袋。他从来没有一个人独自去过市里,这是第一次。
至于董安离的学校是向老师套了好几次话才问出来的。
站台上的车子一辆辆地离开,又一辆辆地从远方回来。
风尘仆仆。
塞伊洋从位置上站起来朝着洗手间走去,像这样的动作也已经反反复复的进行了好几回。他那么紧张,像是要进行十分严肃的礼仪,他特地把发胶带在了身上,为了让头发开起来整齐一些,他已经往头上抹了好几次。
总不能让安离一点惊喜也没有吧?
塞伊洋笑得连牙齿也都露出来了,他一直都记得小时候的约定,期盼已久终于有机会说出口怎么能不高兴呢?他甚至没有想过董安离会不会和他想得一样。
这边董安离正在家里的厨房中看着锅里干瘪瘪的桂花鱼。
那边车已经在路上风尘仆仆地向目的地赶来。
前不久苏倪所说的关于安齐睿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的说法在董安离的心中被质疑了无数次,那么就勇敢一点去表白试试!
董安离放下锅盖,跑出教师公寓,向教学区跑去,她知道今天安齐睿来学校出黑板报。
她越跑越快,掠过身边的风景,什么都忽略不计…………那么,就连行驶在身边搬运桌椅的大卡车的噪音都可以听不见,甚至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都没有注意。
宽敞的公布栏前,安齐睿手中的粉笔轻轻一转笔锋就能写出神采奕奕的字体,安离呆呆地看着,看着,脚步一点一点迈近。
“嗨……”
语调变得不知所措。
安齐睿微笑地转过身。
“……我……”董安离按住心脏的位置,“喜——欢——你……”
声音越来越轻。或许只是瞬时的怦然心动,连自己也不敢肯定是不是年少时的王子梦而已。更不知对每个人都微笑的安齐睿,是不是只对她特别好。
阳光暧暧。
卡车从董安离的旁边经过,盖过了她的表白。看着安齐睿脸上疑惑的表情,董安离无奈地笑了笑。
……原来那么重要的话听不见也可以成为很巧合的事情啊?
“等到你有喜欢的人时一定要告诉我!”小男孩噘起嘴巴对小女孩说,机灵的眼睛转了一圈,然后嘿嘿地笑。
“那当然!”小女孩伸出手,“我们来拉钩!”
小道上两个人笑得东拐西倒。
影像一幅一幅地接连播放。
时间在跑,他们在走。
原来——
那时只是被记住,现在也只是被忘记而已。
塞伊洋看着董安离的背影,默默地垂下手,那句“好久不见”也咽回了肚子里。
一个人的记忆能储存多久的期限?
十年?五年?一年?还是几个月?塞伊洋的答案越来越无力,终于不想再猜下去。
事实证明了一切。
年少不记过往事。那个时候,应该也只是玩笑而已。
……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