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沐说,被坏记性践踏的青春,我来不及擦去印记,就注定了按模式走下去。
夕阳下歪歪斜斜的背影,交叉在一起。两个孩子用稚嫩的声音约定着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他们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人,可是你猜他们有没有做到呢?只看开头的话,我想你一定猜不中结局……叮——
锅里冒着热腾腾的蒸汽,桂花鱼的鲜味已经开始从上下浮动的锅缝中飘出来。一声响亮的计时声提醒了正托着下巴发呆的少女。
不远处的校园里的广播中还在播放着每日点歌的曲目,少女的手拿起手机,又放了下来。
——现在女生如果还想以不记名的方式表白的话,像点歌之类的小动作推荐指数是四颗星!
刚买的八卦杂志上写到这些的时候,还在句子的最后附上了“作者亲身体验”的字样。少女看了心痒痒,于是从把鱼从冰箱里拿出来解冻开始到这条鱼被宣告蒸熟了,还是没有想好该不该去试一试。
“可是,真的挺喜欢他的……”少女的手指交叉在案板上,一脸苦恼的样子,“要不再等等好时机吧!”
叮——
计时器又叫了一声,桂花鱼的香味越发浓郁。
“安离!鱼是不是蒸熟了!快看看那锅里水是不是要干了!”妈妈尖声呼叫着,声音从书房传了出来。董安离从椅子上倏地站了起来,奔向蒸锅前,揭开盖子,里面已经是一条干瘪瘪的桂花鱼干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像这样的失误,已经被归为频发事件了。
那么,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
小寒末尾,大寒将至,落雪银川。
孩子们嘴里的歌谣已经从“大雪交冬月,冬至数九天”换成了“小寒忙买办,大寒要过年”。
柏油路已经被厚实的雪花盖过所有的骄傲,一眼望去只剩下萧条。
这样的天气是没有人愿意出来的。
可是——
少女拖着木板车提前到达了车站,她不明白凭什么妈妈是校长就要带头做这些事情。更不明白明明是这个原因,为什么又要以增进陌生同学为由而必须在那么冷的天气出来!
雪地上坑坑洼洼地留下一串脚印,踩起来有“吭喀吭喀”的声音。
包得跟粽子一样厚重,少女被围巾勒得要透不过气,她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确定方圆近百米还没有人,于是把木板车扔到一旁,自己靠在樟树下放肆地喘气,顺便将没有累好的裤带再累一次。
“啊……”舒服多了,少女伸了一个懒腰,开始解围巾,她觉得这条大红色的围巾有点土会让她看起来像个土包子。
妈妈不过是刚刚调来市里一所高中当校长,她随着妈妈的工作单位更换而转学,在此之前,妈妈在镇里的一所高中当教导主任。
——她应该给我换几套新衣服。
少女想着想着嘟起嘴巴,她记得昨天妈妈带着她去学校办理接任手续的时候,坐在主席台下,一排一排的学生们都穿着时髦的运动衫,那些运动衫似乎在天冷时依然能够发暖发热。
“别人都不围这个!”早上出门的时候,妈妈硬是要把围巾围在她的脖子上,争执了好一会儿,只能妥协。没有爸爸的孩子,也只有妈妈一个人可以依靠。
“可是围着很好看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将董安离吓了一跳,她紧紧地靠着樟树粗壮的枝干,朝左右看了看。
……没有人?
那么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真的挺好看的。”那个好听的声音重复了一次,安离倏地抬起头,看到一个高大的少年站在树杈上,他朝着她笑,能露出若隐若现的酒窝。
于是,她低下头,脸颊通红。
……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人啊!
安离的手紧紧地抓住围巾,到放开的时候已经有了几条明显的折痕。可是这种感觉很快消失不见,她变得有羞又恼,再一次抬起头就变了一张脸。
“你怎么在上面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少年疑惑地搔了搔后脑勺,把食指摆在嘴前低声说,“我在帮它们搬家!”
他的手又指向了一个鸟巢,脸上的一抹微笑还没有消失,在他而言眼前的这个女孩真的有意思。
“那就是说刚刚你什么都没有看到咯?”安离变得有底气了,她真担心他会看到她在累裤带,这看起来无非是不怎么文明的动作。
少年点点头,抿了抿嘴——这是他每次说谎话时的小动作。
安离不知道,还以为他真的没看见。
“那么,你叫什么?”她没有给他提问的时间,只是一个劲地问自己好奇的问题,可是问到了底,原来树上的这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要成为自己的新同学,他的名字叫做安齐睿。
安齐睿。安齐睿。
安离在舌尖把这个名字默默绕了好多遍,几乎要读成绕口令。
少年从树上跳下来,安稳落地,活脱脱的运动健儿。这又恰好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呢!安离把脸埋在围巾里偷偷地笑了笑。
那天真奇怪,所有的人都偷懒没有来,唯独董安离与安齐睿两个人双手握着铁锹把柏油路上面几乎要冻成冰的雪块给撬开,然后再一点一点地扫尽。
可是,怎么连老天都在搞浪漫,当安齐睿推着木板车走在董安离的身边,两个人都准备回家的时候,天空中就下起了雪。
一片,一片,落在了地上,也落在了安离的心上。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我告诉你,错对各半。
那天确确实实是真的下雪了,可是却不是大家都偷懒没有去。大家只是躲在了很远的地方,一个个人头攒动着,他们捂着嘴巴笑,或者窃窃私语。
于是,在高一下半学期开学的那一天,当董安离走进教室的时候,全班的同学都交头接耳说着那天董安离和安齐睿是怎样缓缓地走过长长的一条街,安齐睿又是怎样细心地接过董安离手中的木板车……绯闻就是这样传开的吧?
没有人察觉安离的脸已经红到耳根了,只是听到副班长苏倪用半挑衅半嘲笑的口吻说,“董安离,你就坐在班长的后面吧!”
不明白谁是班长,也没有人提示,苏倪是故意的吧?
“安离,这里。”安齐睿放下手中的笔,搁在笔记本上,站了起来指着身后的位置。
董安离的脸变得更加红了。她没有想到他竟然是班长!
班上的哄笑声也更加变本加厉,于是那么无意的一句话也传进了耳朵里——“苏倪,安齐睿喜欢这个土包子吧?”
安离低下头,发现自己围着那条很土的围巾,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还特地从衣架上拿下来,不管它有没有干,就围到了脖子上,她记得安齐睿说真的挺好看的。
为了他的一句话都可以这样了啊!安离被自己的小改变感到惊讶,甚至不再害怕上课的时候坐在教室最后的单人位置上会不会因为没有同桌而感到寂寞。以前她最害怕在无聊的时候没有人陪着说话,可是那个时候有塞伊洋,他总是有说不完的新鲜的事情,于是那些被称作曾经的日子里,她从来不知道孤独是什么东西。
那么,孤独到底是什么东西……
窗外不规则的矮房,亮丽但不搭配的外壳像是为了向外人宣告自己也骄傲地存在着。原以为自己会一直愿意呆在这里。塞伊洋趴在座位上,关于语文老师嘴里念的“静女其殊,俟我于城隅”让他想起了董安离干净的面孔,他记得过去董安离总是在学校门口等他,然后两个人笑成一块儿,歪歪扭扭地跑进校门。
可是现在——
塞伊洋叹了一口气,呵出了白色的气,那口气一直到达课桌上,化成透明的水蒸气。他斜了一眼看着身边空着的位置。就连要转学的也没有提前通知,这让他想起来格外沮丧。过去班里面总是传着塞伊洋和董安离是小情侣之类的话,现在也渐渐没有了声音。那时候会假装咬牙切齿地走到扯着嗓子把绯闻喊得最响的小胖子前面制止他,可是心里却那么甜。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原来流言蜚语真的是这样站不住脚,很快就会更换不同的主角上演不同的绯闻。
阳光投射在他身上,背影跨越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现在,就连背影也是那么寂寞啊……
被背影覆盖着的女生用幽怨而又心疼的眼神打量着塞伊洋的脸,可是这个时候的他却在想着另一个地方的另一个人在做什么。
银白色的世界里,男孩女孩的笑声混杂在一起,说什么体育课,其实这个时候的操场就是男生女生的游乐场。
似乎从一开始就被排斥……
董安离默默地注视着操场上打着雪杖的男生女生,飞来飞去的小雪球现在这个时候在安离的眼中似乎变成了一个一个软绵绵的糯米糍,当热滋滋的夏季塞伊洋总不忘在正午回学校的时候带上一块冰凉的糯米糍,吃在嘴里一下子就融化了。
……过去怎么会与现在形成那么大的反差?
安离的鼻尖一点一点地变红,那么突然地就想回去看看塞伊洋。
少女开始啜泣,背脊在微微发抖,不经意之间甚至可以听到坐在不远处的一群同学低声讨论着妈妈是校长有什么了不起之类的话语。
越想越难过,却不能发出声音,她蒙住嘴巴,再用围巾遮住眼睛,努力不让别人发现她的异样,本来就是不受欢迎的人,这样只会让人嘲笑。
不可以那么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