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鬟齐齐应是。
蝶舞多喝了两杯浓茶,了无困意,到书房继续抄抄写写。在一旁服侍的静荷渐生倦意,蝶舞就让她先去了里间的暖阁休息。
更深夜静时,寒烨昭回来了,信步走进书房。
蝶舞起身行礼,想要去叫丫鬟来服侍他,他却坐在了书案对面,拿起抄写好的一叠诗词,闲闲翻看。
蝶舞给他沏了杯茶,端到他面前,站到一旁察言观色。他身上的酒味很浓,不知有没有喝醉,不知会不会又给她出难题。
寒烨昭半晌无言,喝完茶才道:“明日,随我回去为你父亲践行。”
语声虽平静,语气却不容质疑。他为她制造的事端已经太多,不差这一条,况且,就算她不愿意又能如何?再说,她也是真的挂念顾姨娘,这次明知是麻烦,她也认为值得。所以,蝶舞没有任何迟疑地道:“是,多谢将军。”
寒烨昭将手里的纸张放下,起身往外走,“减半吧。”
蝶舞只欢喜了一会儿就开始担心,担心他明日醒来根本不记得今日的话。有的人喝醉了会对一些事情失去记忆,谁知道他是不是这一种人?践行算是大事,他忘了也会有人提醒,这只是小事,就算是没喝醉他都有可能忘记。怎么就遭遇了这么个人?她扁了扁嘴,第一千零一次抱怨自己不是一般的倒霉。
第二日,寒烨昭下朝后回府,换了日常穿的一件半新不旧的黑色锦袍,披上同色斗篷,和蝶舞一起坐上轿子去往慕容府。
一路上,寒烨昭懒洋洋地坐着闭目养神。只看他闲时的样子,真的会忘记他是人们口中那个功高盖世的英雄。
蝶舞看了他一会儿,就垂下眼睑,眼观鼻鼻观心,想着晚间钟离薇会不会忍无可忍对自己发难。什么事情都一样,设想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就又是另一回事。她的眉毛一路都打着结,轿子停在家门前,才勉强恢复了平静地神色。
家里的仆人们忙忙碌碌的,前院摆放着一些箱笼。很明显,寒烨昭来之前连个拜帖都没让人送过来,人们见到寒府的人都目露惊诧。
“你去内宅吧。”寒烨昭下了轿,让轿夫把蝶舞送至垂花门。有人要去书房通禀,他摆了摆手,顾自走进去。
大老爷正在整理一些字画、书籍,寒烨昭走进门亦浑然不觉,继续吩咐着管家:“把蝶舞画的这张也取下来带过去吧。”
管家搬了凳子到西墙那幅山水画前,站上去要把画取下来。
“且慢。”寒烨昭走到管家身边,出声阻止。
管家见到他,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
大老爷亦是十分惊异,愣怔片刻才道:“不知将军到来,有失远迎。”话说完才想起如今两家的关系,觉出了不妥当。
寒烨昭点头笑了一下,继而凝眸看着那幅字画。落款是两句诗词: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正符合画作之意境。笔迹他已算得熟悉,正是出自蝶舞之手。
大老爷谦道:“蝶舞拙作,让人见笑了。”语气有些奇怪,有几分落寞,还有几分骄傲。
寒烨昭温声问道:“她这画工,是谁指点的?”
大老爷答得并不是很确定:“是她的姨娘,生母顾姨娘。”论功底,其实蝶舞要比顾姨娘更扎实,他每每想起,总是不解。
寒烨昭的眉峰微不可见地蹙了蹙。他分明记得,之前曾问过她,顾姨娘还教过她什么,她只答了女红。这个小胖子,原来还是个小骗子。他只是不懂,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蝶舞下了轿子,走进兰园。顾姨娘得知消息,早已等在院中。
二人相见,心里俱是酸楚不已。
蝶舞连着几日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脸色可以掩饰,眼中的血丝却依旧明显。顾姨娘看得心疼。
顾姨娘满脸病容,不时忍不住出声咳嗽,身形愈发瘦削。蝶舞看得心焦。
蝶舞扶着顾姨娘进屋坐了,担忧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这些时日太劳累了?”
“没事。”顾姨娘强打起精神笑道,“将军和你一起回来的?他对你可好?”
“是。”蝶舞口不对心地应道,“将军待我还好。”
顾姨娘对此毫无欣喜可言,点拨道:“他待你越好,你越要小心谨慎,要防着正房里的人。”
“您放心,我晓得。”
顾姨娘要说的话一箩筐,却句句关乎蝶舞生涯的艰难,强忍了下去。她说再多又有什么用?一切还得看蝶舞的造化。又是分别在即,倒不如说些暖心的话。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昊轩过来了。自从上次和蝶舞相见之后,他便奉大老爷之命,随二老爷回了趟祖籍山西,打点祖上留下的产业。在途中听说了蝶舞之事,个中感受,也只有他自己晓得。
姐弟相见,蝶舞见昊轩眉宇间残存着路途上的疲乏,数日间已又沉稳、内敛了些。落座后,顾姨娘找了个借口避到了别处,让他们二人话别。
蝶舞笑问道:“这次,你也要随行吧?”
昊轩有些感伤,道:“是。也不知这一去是几年光景。”
“趁着年少,多走些地方总是好的。有什么新鲜事,不妨写信告诉我。”蝶舞想到自己每日活动的范围狭小,不是不羡慕昊轩的。
昊轩却言辞隐晦地抱怨道:“明明是太平盛世,怎么就出了这样荒唐的事!”
“为我不平的,也不过是你们几人,外人说不定还以为我高攀了呢。”蝶舞苦笑道,“若没有曾经荒唐的慕容蝶舞,怎会有这种事。事到如今,多想无益,你日后好好读书习武,让我以你为荣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