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不觉来到了一处巷口的位置,燕十三停下脚步分辨了一下方向,然后继续向着西边的一条巷子走去,走在他身畔的黄蜂轻声问道:“刚才咱们从客栈一路走过来,我就一直觉得你的神色古古怪怪的,可是发现了什么?”
燕十三答道:“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就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我看着眼前的这些事物,心里面总有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却又不能具体的说出个所以然来。我想可能是因为我离开家的时间真的是太久了,所以很多的记忆都有些模糊,记得不那么真切。”
黄蜂宽解道:“你昨晚对我说了那么一大堆吃食的名字,我今天早上也吃过……验证过了,完全没有错呀。要我说,你的记忆并没有出什么问题——至少在吃食这个方面应该没有问题。”
燕十三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也都从侧面证明了我们燕家的的确确就在这天锦城中生活过。我熟悉这里的各色吃食,认得这里的巷陌道路,会说这里的方言俚语。可是,我的家到底在哪儿呢?怎么就找不到了?”
听着燕十三的言语,黄蜂好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说道:“你们燕家在这里生活了五十多年,时间也不算短,必定会有一些相熟的朋友吧?找到他们,咱们去找他们问问。”
燕十三听罢,也是恍然大悟,说道:“黄蜂,还是你有主意。我昨天的精神一直是恍恍惚惚的,竟然没有想到这个法子。对呀,我在这城里生活了二十多年,虽然我们燕家在这里没有亲戚,但是我还有同学、有师长、有友人,找到他们问问,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燕家的店铺和老宅居然凭空消失。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一路由燕十三指引着方向,两个人在城南走街串巷,小半天的时间下来,也寻访了好几处人家的住所,但是最终却只得到两个结果——要么是主人家说根本就从来没有他们要找的那个人,要么是找到了人,好多陈年往事也都核对得上,可是对方却偏偏不记得,更加不认识燕十三这个人。
到了正午时分,两人随便找了一家小食肆简单的吃了点扁食,权当充饥。之后就一直在城内四处奔波,眼看着天色已经黄昏,结果与上午的也是大同小异,仍然是一无所获。燕十三终于也断了继续寻找的心思,决定和黄蜂先回客栈再做打算。
两人回到客栈,进到房间里没一会儿的功夫,那伙计就来叫门回报消息。
伙计进到房内,一脸疑惑的对着燕十三问道:“大哥,我今天一大早就找了几个人面广、地头熟的好朋友,把你们寻亲的事说与了他们,让他们去帮忙打听你家亲戚的消息,在中午时候,有朋友回复消息说城里的那两户姓燕的人家应该都不是你要找的,背景出入太大,只是同姓而已。我那朋友也寻思着,是不是你家亲戚已经搬离了天锦城或是这几年里家中出了什么变故,于是又去找了城中的一些上年纪的老人家打问,那些老人们也都说这天锦城里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样一户姓燕的人家。大哥,你是不是……是不是记错了?”
燕十三显然在心中已经料定了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也没有显得太过于惊讶和失望,他对伙计拱手谢道:“辛苦大哥了,我们兄妹寻亲的这件事情,其实的确是有些个误会在里面,事情涉及一些隐情,我也不方便多说些什么。总之是累得你和朋友们辛苦了这一趟。”
燕十三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些散碎的银钱递给伙计,说道:“这是一点点小意思,还请大哥能收下,权当作是你朋友忙碌一天的茶水钱了。”
那伙计连忙摆手,不肯接过,他说道:“大哥这是太多礼了。只不过是帮忙打听点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最后也没有帮你们找到什么确切的消息,更加是无功不受禄。大哥大可不必这样客气,我说的是实话,可不是因为嫌少才矫情推脱的。”
燕十三也知晓天锦城人都有个乐于助人的脾气,当下也就没再继续推让,只是连声的道谢不迭。
伙计见燕十三爽快,继续说道:“就是嘛,咱们天锦城的人从不喜欢惺惺作态,你也不用客气。我看你们这个时候回来,是不是还没有吃晚饭呢?要不要我到厨房帮你们去张罗些吃食送过来?”
黄蜂一听伙计的话来了精神,急切的问道:“你们这里能不能做煎饼果子呀?”
那伙计笑着答道:“姐姐,你说的煎饼果子那是早食,只有每日早上才有小贩现做现卖,这大晚上的谁人吃那个玩意儿呀?一点儿都不硬坷。”
燕十三想了一下,对伙计说道:“我这妹妹一直听说天锦城的煎饼果子是美食,今天早上偏又没有吃到,所以一直馋着这一口呢。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就麻烦大哥让厨房简单炒两个家常菜送过来吧。醋溜木须所用的食材不复杂,摆置起来应该没问题吧,然后看看厨房还有什么再随意给我们掂排一个就行了。主食随意,米也行、馍也行。”
伙计嘿嘿一笑,回答道:“大哥,你这天锦城的话说的地道,对此地的吃食也熟悉的很,想必也是在这里久住过一阵时间的。得了,你们就请稍等片刻,我现在去厨房安排,一会儿做好了就给你们端过来。”
伙计说完就退出房去,燕十三和黄蜂也都在桌前坐下。
黄蜂拍着自己的小肚子,似是在安慰它再忍忍就好,然后抬起头问道:“今天无论是那伙计的朋友还是咱们自己这边,都没有打听到一点消息和线索,怎么你好像一点都不失望?”
燕十三走了一天的路,感觉有些倦意,强忍着咽下了一个哈欠,答道:“其实,我昨天隐隐的就有一种预感——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件事情一定不会是可以轻轻松松解决的。今天去寻访我的同学、师长、友人,的确也是个一无所获的结果。我现在更加的确信,甚至说是可以断定——凡是与我有关的人,要么就是忘记了我,要么就已经干脆消失了。可以说,这偌大的天锦城里现在是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我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燕十三长出了一口大气,接着说道:“虽然我现在已经准备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但是,我始终想不明白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是什么?如果是人为,那是需要具有多么大的人力、物力、财力以及势力,才能把一个人存在了二十几年的过去抹杀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人为……黄蜂,据你所知,有没有亡灵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黄蜂摇着头答道:“绝对没有。亡灵只是没有实体的魂魄状态,没有办法对人间道的生灵和事物造成直接的影响。你回想一下,你曾经对我说过的猫灵六福的事,是不是在它做下的那几桩凶案的过程中,它都是借着栖息在小孩子的身体里,假手于人才可以做出一些事情来,而始终不能以亡灵的形态直接作恶?再比如那个竺莹台,她即使知道自己的亲人都间接的死于太守的迫害,可是也没有办法去太守家作祟报仇,而只能在各处流连和追忆。”
燕十三听到这里,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黄蜂问道:“我听豹尾和你都这样说过,也知道亡灵不能直接影响人间道的存在。但是,那一天竺莹台却一手将我拎了起来,她当时是亡灵的状态,但是她为什么能对我直接出手,还能刺伤我的皮肉?”
黄蜂没料到燕十三竟然突然想起了这件事,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这是……那是……因为……我不能说。”
燕十三一时间没领会黄蜂的意思,继续追问道:“因为你不能说话?这和她能抓住我有什么关系?咦……你是说你知道原因,但是,你却不能告诉我这个原因,是这个意思?”
黄蜂苦着小脸,回答道:“就是这个意思。上一次竺莹台能伤到你,具体的原因我知道一点点,还能猜到一点点,但是我不能对你说,真的不能说。”
燕十三低下头,叹了口气道:“唉……豹尾是这样,你也是这样,虽然我知道你们对我都是心存善意,但是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那么多的事情,说出话来要不就是隐晦难懂,要么就是如你这般干脆拒绝。”
燕十三继续说道:“在御锦城追查赵瑞灭门一案的时候,郭敏就曾经根据豹尾的话推敲出一个我不是人的结论。虽然当时我们是玩笑的成分更大些,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凭空想象。难道说,我真的……”
燕十三停住了话题,望向黄蜂,黄蜂紧闭着小嘴,一副用眼神哀求他别再追问的可怜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