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城市报纸头条“小胡同里惊现男童尸体”。
谁也没想到,那条小胡同的犄角旮旯里会装有监控探头,加上那天雪光晶莹,照得胡同亮亮堂堂,事发现场异常清晰。
不出意外的,普丽丽事发当晚就被警察拷走,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动机、时间都能对号入座,本来案件可以就此终结。但警方发现,死去的甄璨并非失血过多去世,而是窒息死亡。脖子上也有掐痕,可是普丽丽不承认自己掐死了甄璨,而且在她的指甲中也未提取到甄璨的皮肤纤维,这让警方百思不得其解,案件一时陷入了僵局。
报纸发表后,有许多“正义感爆棚”的“热心人士”来到普丽丽家门口参观,还把垃圾往门上砸,用大红油漆写上“谋害稚子”“毫无人性”和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对着出门的甄樱涟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甄樱涟不堪其扰,又无人照顾,于第三天去世了。
在监狱中,普丽丽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甄璨的模样,是那样可爱,肉嘟嘟,粉嫩嫩,她抱着他,脸上充斥着幸福的笑容:“好可爱的孩子啊,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而甄璨被摔后苦苦哀求的可怜相又涌入脑中,他不断出现在她的噩梦中,“妈妈……我错了……带我回家……”普丽丽还会时不时幻想着女儿临死时的样子——“她离开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亲人,该是多孤单,多无助啊……”
每每午夜梦回,普丽丽总会感到有冰冷的泪珠挂在两腮,她蜷在被子里颤抖着嗫嚅着说:“璨璨、樱樱,妈妈对不起你们……”
话分两头,这边的卜世仁正着急忙慌地收拾着行李,他在家里翻箱倒柜,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上了。
“世仁,你怎么了?要走吗?”胡大芬小心翼翼地问。
“败家娘们,别多管闲事!”卜世仁不耐烦地骂了一句。
“你去哪儿?”胡大芬继续试探着问,自从告诉丈夫四女儿的事后,丈夫心情一直很好,今天太反常了,直觉告诉她,卜世仁一定是犯事儿了,而且肯定不是好事。她不想丈夫一错再错。
卜世仁不理会胡大芬,背了包袱就要出门。
“你告诉俺,你要干啥去?”胡大芬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用身子挡住了门。
卜世仁抬脚踢向她,骂骂咧咧道:“好狗不挡道!”
“除非,你告诉俺,你要干啥去!”胡大芬忍着痛,倔强地说,身子依旧一动不动地挡在门口。
“去小芳家。”卜世仁终于松口了。
“去她家干啥?”胡大芬紧紧追问。
“犯了点事,找闺女帮帮忙,拿几个钱给派出所。”卜世仁满不在乎地回答。
“你犯了什么事?”胡大芬瞪大了一双惊恐的眼睛。
真是无巧不成书,那日卜世仁在普丽丽那碰了一鼻子灰后,天已经黑透了。他正好转悠到那条小胡同了,看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小男孩,费了点劲才认了出来,他心里想着:“合着,那姓甄的霸占着老头子的遗产,就是要留给这小子吧!真他妈的想得美!”
他看着甄璨,一股无名火窜上脑门儿:“凭什么人家都有儿子!老天他妈真不公平!”继而转念一想:“他既然都这样了,还不如我帮他一把,早点结束痛苦!哼!反正这伸手不见五指,谁也看不见!”在熊熊燃烧的妒火下,卜世仁向苟延残喘的小甄璨下了毒手。
这就是甄璨脖子上掐痕的由来和真正死因。
胡大芬得知真相后,更不能让卜世仁出门了,这几十年来,她深知卜世仁就是个无赖,一旦女儿沾染上他,一辈子都别想摆脱他的纠缠……再者,女儿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卜世仁去找她,那不得把她吓死?她和丈夫都会成为女儿人生中的污点,卜世仁一定会拖累女儿的大好前程……
“不行!你不能走!”胡大芬死死地抵住大门,一向逆来顺受的她坚决地大喊到,“你怎么能有脸去找她?!这些年,你对她付过什么责任?!你对其他女儿又付过什么责任?!你想去拖累她,我绝不允许!”
“反了你了!”卜世仁见一直听话的媳妇竟然敢拦着自己,还说这些话,立刻恼羞成怒:“你他妈放什么狗屁!就算说破了大天,老子也是她亲爹!她就应该帮我逃难!她要敢不认老子,老子就一刀捅死她!”
“那你先一刀捅死我吧!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胡大芬还是不让。
“好!这可是你说的!”拿下桌上胡大芬刚才剁馅用的菜刀,挥舞着吓唬胡大芬,“你让不让?!”
“死也不让!”
卜世仁眼睛逐渐变得血红,青筋条条暴起。
他已经没有耐心了。
一刀、两刀、三刀……鲜红的血顺着胡大芬的身体流下,在地上渐渐形成血泊,她缓缓地倒了下去……
“咣当”一声,卜世仁扔了滴着血的菜刀,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正当他抬脚出门时,一件利器突然劈来,将他的头皮削去了一片,一只耳朵也掉了下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而来,侵蚀了他的全身,他转过身,在倒下前的最后一刻看到了胡大芬举刀的双手……
没一刀致命,有人知道她是怎么站起来的,也没有人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当警方接到“男童被害案”的目击者提供的线索,锁定卜世仁为犯罪嫌疑人并赶往他家时,看到的是凝固了的血迹和两具瞪大双眼的冰冷的尸体……
两个月后,万物复苏的季节,乡村各处都开满了洁白晶莹的梨花,微风吹过,山山洼洼,坡坡岗岗,都似瑞雪初降,一片白茫茫。
一位乌发披肩,眉清目秀的女孩身着白色棉袄,手捧着白菊花,来到胡大芬的墓前。陪伴她的还有母亲胡小芳和父亲邓皓仁。
她的名字叫邓晓婧,就是大芬放在小芳门口的四女儿。
她轻轻地把菊花放在亲生母亲坟前,用银铃般的声音动情地说:“妈,虽然您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抚养过我,但我还是必须叫您一声‘妈’!一,是感谢您给了我生命;二,是感激您尽了最大的努力护我周全……您让我感到了另一种爱,另一种遥远的、陌生的、博大的爱……”她说到这里,泪光闪烁,“我会常来看您,和父母一起来……”
三人站在晴朗的天空下,周围散落着一地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