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子拖着行李箱出火车站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高大的儿子拼命朝着出站口挥舞着双臂,时不时还跳跃着,嘴里大概在呼喊“老妈”,但是声音肯定淹没在嘈杂的人群之中了。儿子背后站着张怀军,他笔挺的站着,就像一棵不老松,但是他的眼睛像一对探照灯,在人群中精准的寻找分别一个月的爱妻。那眼神里有焦灼,有兴奋,有思念,有蠢蠢欲动按捺不住的欲望。樱子看见了,但是她不敢去迎接这灼热的眼神。她故意低着头,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儿子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紧紧的抱住樱子娇小的身躯。“老妈,我好想你啊!老爸做的菜超级难吃……有时候他就带我去快餐店吃……”儿子一口气说了一大通,双手没有松开。樱子不敢与张怀军对视,她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张怀军的眼神一直粘在自己的身上,像万年胶扯不开了。他的双手在张开又握紧,握紧又张开,似乎也想抱一抱樱子,又放不开手脚。他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他的嘴一直在忙着笑,那笑容似乎要溢出整张脸。樱子很感动,也就更加内疚。
儿子终于放开樱子,专心拆樱子带给他的礼物和各种零食。张怀军总算可以跟樱子并肩走在一起。他还是一直笑,没说话,嘴角咧的最开,收不回似的。他一会儿伸出手轻轻掐一下樱子的手臂,又迅速抽离,像个孩子一般的玩闹。樱子被他掐疼了,扭过脸有些愠怒的瞪他一眼,目光里确实嗔怪和娇憨。张怀军被瞪的时候显得乖乖的,像做了坏事被老师抓个现行的顽皮学生,低眉顺眼。可一个不注意,又故伎重演。樱子在被N次掐疼后,一甩手臂:“臭老头儿,你掐疼我了!”张怀军傻呵呵的笑着,忍不住又伸出手在樱子手臂上轻轻一掠。
“老妈,这是老爸想你的意思。他这个人不会表达感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儿子在一旁看着他们夫妻的打闹,觉得好笑。原来父母有时候也是很幼稚很可爱的。
樱子回到家,收拾行李的时候,看到躺在行李箱有一个扁平的纸盒子,打开一看,是一件白色的旗袍!
是的,就是那天自己在南京路试穿的爱不释手又嫌太贵的白色重磅真丝旗袍!
樱子慌忙扒开衣服,看看下面又没有附着的纸条,没有,什么都没有,连购物发票都没有。
樱子怔怔的坐在地板上,眼前晃动着杜殊儒雅绅士的身影,耳边想起了杜殊温柔的文雅的话语,感受着曾经两个人都极力克制的躁动的心情。恍惚中,杜殊的脸又变成了张怀军的脸,一双焦灼粘滞的眼睛,一张一直笑着合不拢的嘴。
樱子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杜殊,都绝对不会越过雷池一步,做出对不起另一半的事。这一点给予了她充分的安全感。但是自己的心呢,心是没办法控制的,杜殊也肯定是这样的煎熬。
樱子还是觉得对不起张怀军,于是,她对张怀军比以前更加温柔体贴,这个小家一直春意融融充满温馨。张怀军觉得幸福极了。
有一天晚上,樱子梦见自己和杜殊去郊外踏青,走着走着就散了,眼前一片迷雾,怎么也拨不开看不清。她害怕极了,像只没头苍蝇到处乱跑,使劲呼喊,周围就是白茫茫一片寂静无声。
“啊!”樱子吓醒了。掀开被子坐起身,惊魂未定。看看身边的人,似乎睡着了。正当樱子暗暗松一口气的时候,张怀军醒了,他睡眼惺忪,半闭着眼,伸出手摸索着拍拍樱子的后背。那瘦削的肩胛骨让张怀军心疼。
“怎么了,你?做噩梦了?”
“嗯!”
“你好像在喊着什么……什么‘殊’好像。”
樱子心里一惊,慌乱得不得了。
她不敢说话。
“你做了什么噩梦啊?为什么喊‘殊’什么?”张怀军语气里充满关心。
樱子听出来了,他没有怀疑的意思,纯属关心。
“哦!我梦见你又去打牌,输了很多钱,我连买菜的钱都没有了,然后我们就在吵架……”樱子飞快的在脑子里编词。
“……”张怀军听了,拍着樱子后背的手停了下来。他也坐起身,伸出手把樱子抱在怀里,“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知道我以前打牌对你伤害这么大。我以后不去打牌了。你相信我。”
“睡觉吧!我以后真的不去打牌了。”张怀军拉着樱子重新钻进被窝,继续用手臂环着樱子。
他不知道,暗夜里,樱子泪流满面,她紧紧的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结婚这么多年,张怀军第一次对樱子说“对不起”三个字。这个有着强烈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要他说“对不起”是比登天还难的。樱子以前为这个跟他不知道呕了多少气,吵了多少架,可他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宁肯多做事,绝不说道歉的话。可今晚这三个字,其实应该是樱子对他说的,为了让樱子安心睡觉不做噩梦,他却那么顺畅的说出了樱子一直想要他说而不得的“对不起”,这怎能不让樱子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