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辛勤劳作,秋天带来了不错的收获。樱子拿着厚厚一沓钱,觉得这一年来的辛苦真是值了。
再过半个月,恰好弟弟结婚,樱子问张怀军写多少礼金,张怀军说:“未必要写在礼簿上,写多了你姐姐不好操作。礼簿上你们姐妹金额一定要一致,不过私下里你可以问问你爸爸,你弟弟结婚还差多少钱,咱们补上就可以了。”
樱子听了,十分感动,觉得张怀军不愧是社会经验丰富,人情往来练达,想事做事都比自己周到,最重要的是,他真的是对自己很好啊。
“地主婆,收了这么多钱,明天带我去市里面放松放松啊?去买几件新衣服吧?犒劳一下你啊!”张怀军见樱子满面含春,开玩笑起来。
“不了,我要去看爷爷,你送我去。”樱子搬来不想扫兴的,但是自己工作、果园两头忙,爷爷九十多岁卧病在床自己也不常在病榻前尽孝,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她不想让奶奶的遗憾有一次在爷爷身上发生。樱子想到过世的奶奶,忍不住翻开自己的日记,没错,结婚十几年的樱子依然保留着写日记的习惯。她翻到了奶奶过世之后自己写的一篇日记,一边流泪一边翻阅:
奶奶走了。
2002年12月21日凌晨,奶奶走了。
很爱很爱我的奶奶走了。
而我,直到现在才有勇气去回顾她走的情景。
从此以后,当我回到娘家,踏进家门喊一声“奶!”再也没有人会应声答道:“宝贝,奶奶正想着你呢,你就来了。”奶奶和爷爷一直叫我“宝贝”,叫了三十多年,现在奶奶是不愿意叫了吗?“而我,却并没有听够啊,你为什么就不叫我了呢?”我一遍又一遍问着奶奶。
当我把钱塞进你的怀里,再也没有一双苍老枯瘦的手接着,说:“吃的、穿的你都买了,我要钱做什么用呢?”你和爷爷一直很幸福的对邻居说“我的两个孙女可有孝心了”,说了三十多年,你就不愿意说了,而我,知道自己做的远远不够,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呢?
当我嘴馋了,大喊一声:“奶,我想吃糯米团子。”再也没有人会马上浸米忙碌了。
......
奶奶,很爱很爱我的那个人走了。她没有跟我事先打个招呼就走了。
她的离去给我带来了无尽的哀伤。
我跪在她的旁边,我为她点着长明灯,我端来米饭,我为她烧着纸钱,灰蝴蝶在我面前纷飞,打着旋。我叫她,她不应我,她甚至连眼珠子也不转动一下。她从来不会这样对我,哪怕我做了错事。她闭着眼,面容平静,她一动也不动,她真的不理我了。三十多年来,奶奶从未真正生过我的气,我曾今是多么另她骄傲的一个孙女啊。她从未生过我的气,即使母亲骂了我。她总是安慰我:“你要懂事。打在儿身,痛在娘心,父母是为你好。”她从未骂过我,见谁都说“我这孙女有出息。”她从未嫌弃过我给她买的任何东西,无论多么微不足道,她也总是笑眯眯的告诉邻居:“瞧,这是我孙女买的。”
但是,现在,她不理我了。
奶奶,很爱很爱我的那个人走了。
她一直替我照看着九十高龄的爷爷,让我心安理得的上班、玩乐。她是太累了,连老天都不忍心了,就叫她休息了。
她是突然病倒了。之前她经常摔跤,我却忘记了给她买一瓶钙片;她经常便秘,我却总是忘记多买一些香蕉;她经常孤独,我却总是扔下她一个人不常跟她多说几句话。
奶奶,很爱很爱我的那个人走了。我到现在才有勇气回想。
她留下了爷爷。我在家照看了几天,我知道了她的不容易,越发理解上天的苦心安排。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可能留下来继续照看他。不能每天早上起床,打一盆洗脸水,为他洗脸擦手;不能每天三餐端一碗稀饭,为他喂饭喝水。他为你的离去更加的沉默寡言了,每每想与他静静地谈心,他总会用他枯树皮似的手试探着摸一摸你。他像一个无助的婴儿,耳聋、眼花、手脚木,,但是,他却没有婴儿惹人怜爱,他的身上有一股暮气,他瘦得皮包骨头,他的身体僵硬而不柔软,他说话唠叨而不得要领......以前,都是你在照顾他,你照顾了他一辈子,现在累了,倦了,你就弃他而去了。你弃他而去,他何以堪?
我看着我的爷爷,他静静的躺在床上,不说一句话。在你走后的第三天,他重重的摔了一跤。左脸,左臂,左手,都擦破了皮,红肿了,留下紫黑的淤痕。我服侍他吃了消炎药,我喂了他半碗鸡汤。我不知道,忙碌的自己还能这样做多久?以前,这些事都是你在做啊,都是你在帮我做啊。
奶奶,很爱很爱我的那个人走了。我到现在才有勇气回顾。
她变成了一抔黄土,永睡在黑暗的大地之中。我为她烧去了毛巾牙刷,因为她最爱干净;我为她烧去了针头线脑,因为她心灵手巧;我为她烧去了菜篮种子,因为她最能干;我为她烧去了水果零食,因为她最爱吃零嘴......
奶奶,很爱很爱我的那个人走了,我到现在才有勇气回顾。
她变成了一抔黄土,永睡在黑暗的大地中。她为我留下了一个尚需照顾的年迈的爷爷——一个像她一样很爱很爱我的人。可是,我却不能留下来照顾他,我看着他孤独而又伤心的躺在床上,他像婴儿般无助,却得不到婴儿般的照顾。我有一种感觉,有一天,他也会像你一样撒手而去,抛下我们,只留下空荡荡的房间,还残留着您们的气息。
然而,我也不能长久的闻到这种气息,母亲会很快的清扫好这里,简单的装修一下,变成客房。你们,只能存在我的心里。
我静静的为你守着灵。
我跪在你厚重的棺材旁边,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我很认真的看着你的脸,安详,恬静,我直担心你的棺材盖得太严,会让你憋气。
奶奶,很爱很爱我的那个人走了。
永远的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