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七日
晴热。
Z92次车。上午到西安。十点十分。推迟二十分钟。车上有两个法国人、一个热衷侃菜谱的厨师、一个从无锡上车的文静的渭南女孩，以及一个同样在无锡上车的彬县女孩。彬县，古豳地，《诗经》有《豳风》。周祖公刘立国于此。西魏设邠州。2003年我实习的地方。一晚上读《韦应物诗选》（受苏野影响）、《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一位出生于长安杜陵的唐代诗人。一位游荡于现代都市的法国诗人。
王歪来接。王歪，即王晓亮。比我高一级。还是原来的样子。发型、语气和笑容。从上出租车上，到他住处，聊往事。亚男、李震、朱妮娅、李亮、樱花漫漫、若耶。师大。瓦胡同。诗歌。
中午，晓亮做东，与非击、艾蒿、亡蛹、小松（纪录片导演）喝酒。在美院附近一家酒馆：山野人家。又聊起当年写诗的事情。“解放”诗社的往事以及各自的生计。亡蛹提议再合出一本诗集，名为《解放后》。晓亮尤其兴奋，倡议每人出一本诗集。很多名字在酒桌上游走：黄火冰、方旋、西毒何殇、张紧上房、张进步、胡三、秦客、李傻傻、艾米、灰石、黑河、李异。如今散落在大江南北。这一帮子。许多恩怨情仇。晚上，从晓亮书架上发现第一期即最后一期《解放》。读起来。这些六七年前我们所写的诗。对我来说很陌生。晓亮说：当时大家的写法都很单纯。我可能是唯一的“叛徒”。如果不算张进步。他在离开西安前就改变了写作方向。
下午，去师大新校区。
上错了车。对603路太熟悉了。没投钱。又上600路公交车。途径师大老区。淹没在地铁工程设施里。西安在建设地铁。对面的长延堡修建起华东服饰广场。600路苍老了许多。车厢内，面孔和气息陌生。
进图书馆。十分雄伟。看上去相当舒适。毕业时，它尚在建设。在各个馆逛了一圈。坐得满满的学生在安静地看书。当年的感觉。
新校区完全异样。阳光强烈。那些楼群大多是新建的。除了十一号楼，现在已全部给中文系。在楼里徘徊了很久。找不到在上课的老师。
傍晚，原路返回。车经朱雀大街纬零路口时，在车厢二楼望见正在过人行道的陈越。中文系老师。讲文论与启蒙哲学。善于细读。阿尔都塞与葛兰西的译者。
陈峰打电话来，一同去美院看中国独立影像展。消息是中午吃饭时小松告诉的。今天是开幕式。要展映十个纪录片。开幕影片是杜海滨的《伞》。他是《铁路沿线》的导演。《伞》想表达中国的现实问题。但不会叙述。尤其是后半部分明显失控，骨架偏斜。主线失踪。表达的欲望强于对现实的体察。
片子接近末尾。晓亮打来电话，快要下班。一起吃饭。
与陈峰阔别两年。去泰国之前，见最后一回。以后他就来西安工作。我们的经历相似：都是浙江人，在西安求学，我在上海读研，他在上海工作，喜欢文字。不同的他是理科生，我是文科生。
陈峰回。与晓亮回住处。聊到李岩。晓亮拿出诗刊社《2008中国年度诗歌》，收录李岩长诗《现代汉语词典：小姐》。以前读过，再读，感觉依然很厉害。只是有些地方铺排过度，句子内在的逻辑与节奏被打断。
五月八日
阴。晚大雨。
早上坐K631陕西科技贸易技术学院。见王丽。她是我在彬县实习时的学生。一直断断续续联系着。今年刚上大学。六年不见了。她长得很高。更漂亮了。
在她学校操场坐下聊天。去宿舍。八个人一个宿舍。她拿出高中同学录。内有我的学生宫文超。现在的同学录很花哨很卡通。近十一点，去食堂吃“冒菜”。安徽菜。王丽经常请来看他的朋友吃这种类似麻辣烫的冒菜。她把我当成朋友，而不是老师。吃完，在学校走了一圈。拍了些照。又在操场草坪上，聊了一中午的“爱情”。
临走前，去学校前面的接到乱走。杜陵东路、神舟一路、凤栖东路。才发现这里竟是唐代的杜陵。韦应物的出生地。我此次旅行的一个目的地。街道宁静。槐树、梧桐茂密。行人稀少。王丽喜欢在人少的街道散步。
辞别王丽。回吴家坟。转车坐603去解放路上的西安图书大厦和西安书林。书籍质量大不如前。西图五层的特价区缩小至一个角落。只卖盗版书。在这里买《说吧，记忆》和《隐喻》的岁月一去不返。书林的天晓特价书店尚在。四折买到《橡皮诗歌年鉴》、《黑暗中的笑声》（内含纳博科夫另一小说《眼睛》）、《墨西哥忏悔录》（博斯凯）、《我的俄国母亲》（博斯凯）、《幽灵》（达里厄塞克）、《暗铺街》（莫迪亚诺）、《朱尔和吉姆》、《地下铁姑娘轧齐》。好几本是第二次买。心疼他们流落在外。给晓亮带了本《橡皮诗歌年鉴》。回到住处，开始下雨。越下越大。在子午路下车。打不到出租。买了雨伞。
晚餐与王晓亮见亚男、朱妮娅。亚男从北京来，今年要从苏州大学毕业。朱妮娅在西安中学当老师。依稀记得朱妮娅在师大主演话剧《雷蒙将军》场景。在渝水香。师大路上的老饭馆。师大路变化很大，店铺几乎都是新开的。数目依旧。瞥见那些年常来的书店。
饭后去千岛咖啡馆喝茶。亚男依然那么腼腆。此次要见从未谋面的男友。想进《当代女报》工作。朱妮娅神侃“相亲”传奇。她住在北郊。先走。王晓亮完成一个电话采访。关于西安解放六十周年。当时地下党的报道。
把亚男送回师大。她住同学宿舍。夜雨中的宿舍。幽深。这是我五六年来第一次回老校区。2000年，我在西安的第一站。从西门进。走过银杏坡。与晓亮又聊起师大往事。这一帮理想主义者。晓亮、亚男、朱妮娅是99级的，我是2000级的。因为文字而走到一起。
五月九日
雨。
上午，到城西客运站，坐十点四十的车去彬县。走高速。两小时后到。在海鑫大酒店等孙丽。孙丽是我在这里实习时的学生。一直断断续续联系着。去年考上大学。周末回家。孙丽与姐姐孙纹来接。孙丽穿着还是那么朴素。没王丽变化大。但远远的，我依然不敢打招呼。直到走得很近。两人才相对而笑。
吃顶面。可口。
去大佛寺。六年前，孙丽曾许诺要带我去大佛寺。他依然惦记着。车沿着泾河走。泾河正在改造，要建公园。路上经过煤矿。孙丽父亲认识管理处人员。没要票。雨依然下着。大佛寺别来无恙。那时与张曦、潘玲、黄冠颖、叶晓红、张皓、方金峰、张姝芳、王伟、李威、曹建红几人在彬县城关中学实习，与张曦、方金峰、张皓、张淑芳来过大佛寺。一切历历在目。那是2003年的秋天。
孙纹与孙丽都很朴实害羞。
大佛寺的大佛一根手指就与人的身体差不多。壮观。
通往大佛的道路被锁起来，门额上镌有“觉路”二字。李白所书。
在门口，与孙丽互赠礼物。当场买的红色木娃娃。两个一模一样。
与孙丽一家再天元食府吃饭。一家人。父母、奶奶、哥哥、姐姐、婶子。家族聚会。我稍有窘迫。幸好有方言屏障。菜丰盛。味道不错。又吃到御面。竟与当年的味道迥异。孙丽的父亲是个司机。他戏称为“量路程”的。
五点到范公中学见崔莹。她下午在考试。文综。去年她没有和孙丽他们一起去上大学。她想考一所更好的大学。范公中学，一所以范仲淹命名的中学。范公曾知彬州。一年。
崔莹依然小巧玲珑的样子。我和孙丽跟着她，穿过开元广场，在泥泞的小巷子里走。经过彬县中学。王丽从这里毕业。孙丽读过一个月，随后去范公中学，与崔莹同校。我的鞋子进水。
城关中学的前后教学楼尚在。当年实习时住在后面一栋楼上。两边的教师宿舍区被拆了，正在施工重建。操场上，崔莹说：初中生活真美。她也在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