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扬怔怔杵在几丈开外，望着柳白霜血淋淋的尸体，心里不住发毛，连连摇头：“我来背柳融，柳白霜还是你带回去，人毕竟是你杀的，要你扛回去也是天经地义。”
他别过头去，不肯再多看一眼。
霍天青知他向来胆小，倒也不为难他，一声不响扛起柳白霜，二人便往城内赶去。
唐芊在客栈苦等了二人一整天，早就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坐在窗边焦急望着底下来往的人群，只盼着能看到俩人熟悉的身影。
崔扬和霍天青为避开行人，一直走的是屋顶，直到到了客栈时才从窗户里翻进来。
崔扬背上背了柳融，后背吃力，险些被唐芊撞下楼去，好在他及时抓住窗檐，这才稳住身形，翻身入内。
唐芊万万没想到崔扬竟将柳融背了回来，只当他在柳园呆的乐不思蜀，自己却枯坐在客栈好生苦等，当即走到崔扬面前瞪着他，不客气问道：“你莫不是舍不得离开柳园，索性将柳融带回来，免得你两边来回跑，是么？”
崔扬背了柳融一路，早已累的气喘吁吁，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模样，奇怪道：“你想到哪里去了，那种随时可能送命的地方，谁爱去谁去。”
唐芊听他并无眷恋之意，心头怒火登时消了大半，刚想开口说些安慰的话语，只见霍天青跟在后面，同样扛回来一个女子，她定睛一看，那女子脖颈胸口被鲜血染红，人已死去多时。
唐芊吓得尖叫一声，转身躲在崔扬身后。
霍天青费力放下柳白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叹道：“都是尸体要比活人沉，看来果真如此，要不是你拦着我，咱们只消带回人头就行，哪还需要费这么大的劲。”
唐芊双手捂着眼睛，都快哭出来了：“你们为什么要把尸体带回来啊？”
霍天青拍拍手，道：“放心，明天就送去给郭九了，得去买个袋子装着才行，还好她身上脂粉气重，盖住了血腥味。”
崔扬目不转睛盯着霍天青，他背上沾满了柳白霜的鲜血，满手血污，模样甚是瘆人，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么？”
霍天青正将双手伸出一盆清水里，细细搓着手上的血污，毫不在乎答道：“怕什么，一具尸体而已，倒是你，一个杀手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
崔扬闭嘴不答，蹲下来默默地上的柳融，只觉她身体冰凉，忧心她性命，担忧道：“柳融怎么办？她再昏迷下去，会不会出事？”
霍天青思忖了一会儿，走过来道：“碧奴的力道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住的，她该是受了内伤，把她送我房里，我先替她疗伤。”
他又想了想，继续道：“今夜柳白霜的尸体先放这儿，明日一早你送到郭九那里去。”
崔扬为难地瞧了瞧地上的柳白霜，内心有千万个不情愿，默默霍天青身边：“我和你一起，多个人多个帮手。”
唐芊也点点头，愿意一起帮忙。
三人一齐进到霍天青房内，霍天青缓缓将内里输进柳融体内，柳融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
不一会儿，她便悠悠醒转，崔扬点住她穴道，免得她与霍天青起争执。
果不其然，柳融旋即回想起白天林子里的事情，沉下脸来，冷冰冰地瞧着他。
霍天青见她面有怒容，解释道：“杀你柳园中人虽是不好，但柳白霜杀了郭八，一命抵一命，这种江湖规矩想必你也该懂。”
柳融问道：“你们就是为了这个，才打探进我柳园？”
崔扬点点头，解释道：“不过你们杀错了人，郭九没死，所以他才托我长街帮他找出凶手。何况郭九父母已逝，只余下郭八这么一个亲人在身边，郭八一死，他在这世上便是孤身一人了。”
他说得诚恳至极，只盼着能安抚下柳融的心情，消除她内心的愤恨。
柳融终于不再是冷漠的样子，惊讶道：“郭九没死？”
崔扬又点点头，问道：“郭八真的是柳白霜杀死的吗？”
柳融又恢复到冰山模样，淡淡道：“是，他那样的人不归我青鸟堂的话，若是被别人利用，难免要打探到我们各个部下的消息，白霜也是不得已而杀之。”
霍天青难得劝慰道：“你可知自己如今也落入了和郭九一样的境地。”
柳融只是沉默。
崔扬也叹了口气，道：“只是一个郭九而已，长街出动了三个杀手，若是有柳园的信息，或者柳园那样的人，长街也能省很多事。”
霍天青接着他的话继续道：“别人也更难从长街手中逃出去。”
崔扬接道：“我们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柳融抿着嘴唇，继续沉默。
唐芊忍不住劝道：“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杀人吧，你可以金盆洗手，不干便是。”
她真的是不懂江湖险恶，以为这世界上的答案除了是和非之外，便再无其他。
这一次霍天青并没有嘲讽她，他也在想，若柳融不肯答应，自己是不是非要杀了她？
这女子看着柔柔弱弱的，实则能为部下挺身而出，倒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一向欣赏这样的人，何况对方还是女子。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动手，可看崔扬那胆小怕事的样子，多半还是要自己动手。
沉默，四个人都是沉默。
窗外传来扑扑几声轻响，霍天青迅速起身奔到窗前，只见一只小小的信鸽扑楞着翅膀，他推开窗一把捉住，取出一张纸条。
“若无法归顺柳融，万不可留下活口。”
字迹娟秀，霍天青看得出来，这是沈南星的字迹。
他叹了一口气，将这纸条摊开。
半晌，柳融开口道：“杀了我吧，你不杀我，青鸟堂的人也会派人杀我的。”
“为什么？”
柳融冷冷道：“柳园掌握了这么多信息，我落入他人手里，青鸟堂会坐视不管？”
这其中的缘由很好理解，但也很残酷。
霍天青却犹豫了，这么多年，他头一次犹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