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九月。
大学入学报到第二天。
白天是入学体检,班长通知全班同学晚上在男生309宿舍开第一次班会,目的是让大家尽快互相认识。
晚饭后,同学们陆续都挤到309宿舍来了。包括几位女生,有好些没有带凳子,所以,有人就坐到了床上,甚至有人爬到了上铺。
“我叫牛郎,牛郎织女的牛郎,江苏人。”前面十多人自我介绍完后,一个身形健硕,面容俊美的男孩站了起来说了简短一句话,准备再坐下去。
“这么简单?你这姓名应该是有故事的,不应该这么快就结束啊。”旁边刚刚介绍完自己的阿闹不让牛郎坐下。
“姓名本身没有什么故事,是有故事和我没故事的姓名发生了碰撞。我也希望这姓名里发生一些故事,不过到目前好像还没有发生。应该有故事,而事实却没有故事,所以这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事故。”牛郎好像在说绕口令,但吐字清晰,大家都听清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不可能,这么能说会道的嘴巴,配上这应该有故事的姓名,肯定会有精彩绝伦的故事带给我们大家。”大家笑声刚停,一个脆亮的女高音传了过来。
牛郎转头一看,是第一位自我介绍叫林波琼的女生。林波琼看上去身材娇小匀称,面容颇为靓丽,齐耳短发,一颗小虎牙让笑容显得有些调皮。
“在以后和大家共处的四年中,希望有人能和我一起演绎一段精彩绝伦的故事,让大家亲临其境。但目前我这笨嘴拙舌,挖不出故事,更谈不上精彩绝伦,实在惭愧。”牛郎摇摇手。
“以后的故事我们肯定看得到,但以前的故事,该坦白的还是早点坦白啊。”阿闹还是不依不饶。
“关于名字我补充一下,像周恒闹一样,阿闹是对他的昵称,大家以后也可以叫我牛牛。下面如果有人感兴趣,我可以继续用答记者问的形式更详细地介绍自己,谢谢!”
“你家有没有织女呢?”成都坏小子孙伟笑着问。
大家哄堂大笑。
“以前有过,后来没了。”牛郎略微思索了一下,带着顽皮的笑容回答。
“什么意思?难道你订了娃娃亲,还是童养媳?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现在的社会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吗?”山东汉子雷振宇一连串的疑问。
“这个谜底以后有机会再揭开,先留一个悬念。”牛郎笑笑,没有正面回答。
“你放过牛吗?”又是一个甜甜的女生的声音。
牛郎寻声看过去,是大眼睛,瓜子脸,扎着马尾辫的章蓉。
“其实这才是我要重点回答的问题,因为我的姓名让大家感到好奇是吧,下面讲一下本人姓名的来历。鄙人年幼家贫,”说到这里,牛郎停了下来喝水。
“往下说呀。”阿闹急了,仰起头抱怨牛郎。
“鄙人年幼家贫,养不起牛,所以没有放过牛。”
“我还以为你要讲,鄙人年幼家贫,靠帮地主放牛为生呢。”章蓉说完银铃般地笑了起来。
“我不是放牛郎,小时候的名字也不是这个‘郎’,而是‘王’加优良的‘良’。”
“那后来怎么改了呢?”在大家交头接耳,有人在桌子上比划,有人在手心比划时,章蓉又问。
“办身份证时,不知道哪个环节出错了。我们这些人应该是在八四或八五年左右,全国首批办理的身份证吧,那之前包括我们父母辈的,都没有身份证的。大家在村里集体登记办理过程中,我的名字被搞错了。”
“那为什么不到派出所去改?”阿闹问。
“去了,但不知为什么最终被告知不好改了。”
“有一段时间,我坚持用‘王’旁的‘琅’,后来老师劝我,说在考试时姓名和身份证不一致,考试不计成绩,吓得我只好将错就错,接受现实。”牛郎又补充说。
“就是说,你本来生而为玉石,后来被迫变成了放牛娃。”班长马跃的普通话带着浓浓的广东口音。
“总结得太对了,不愧是马头。”牛郎竖起大拇指。
“牛郎同学,还有一件事想采访你一下。”章蓉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一张纸片卷成筒状伸向牛郎笑着说。
“回答美女的问题,是牛郎的荣幸,请吧!”牛郎向章蓉伸手示意。
“上午,排队抽血时,有人看到好像是牛郎在安慰一位哭鼻子的美女,请问那位梨花带雨的漂亮妞是不是将来的织女?”兜了一圈,章蓉的问题好像又回到大家关注的焦点。
“哦,织女,织女。”几个男生齐声闹了起来。
“No,No,那是一位陌生女孩。”牛郎向那几个叫的响的男生摆摆手。
“陌生女孩会对着你哭,还需要你的安慰?这个谎话水平不太敢恭维。”林波琼马上反驳。
“我没有说谎。大家知道的,那时队伍很长,前面有两个男生不知什么原因发生了冲突,动手过程中,我前面这位女生被不小心推倒了,坐在地上哭了,我就扶她起来,安慰了几句。可能前面的过程你们排队在门外,没看到。真不认识,姓名,专业,班级一无所知。”
“前面讲的真假先不说,后面说一无所知肯定不信,抽血时护士要核对体检表上的姓名班级,你俩紧靠一起,没听到吗?所以总体分析,你在撒谎。”上海小子缪虎指着牛郎说。
“没留心啊,哪像你们这些人,看到漂亮女生就想坏心思。好了,答记者问到此结束,后面还有人要自我介绍呢。”牛郎摆摆手坐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全部同学自我介绍完了。马跃从身上掏出几包香烟,说:“下面的时间留给有才艺的同学,会才艺表演的,请不要吝啬,将你拿手的展现给大家。会抽烟的自己动手取,我请客。”
几个男生接了香烟,点着了,一会儿宿舍了烟雾弥漫起来。
同学们抽烟,喝茶,嗑瓜子,小声聊天,气氛渐渐冷了下来。
“我提两个建议,”牛郎见没有人主动表演才艺,就站了起来,“第一,请抽烟的人换一下位置,到靠门的那边去,照顾一下不抽烟的,特别要照顾几位女生。抽烟伤肺,不抽烟伤心,你们到门边去伤肺,让我们靠着窗户伤心。”
一阵大笑后,立刻有人响应了,换起了位置,女生们也从门边换到了窗户边去坐。
“第二,所有人分两队,一队是抽烟队,或者叫伤肺队,另一队是不抽烟队,也叫伤心队。两队进行才艺表演比赛,如伤肺队员输了,今天晚上就禁止他伤肺了,如果伤心队员输了,请坐到门那儿去,伤不伤肺自愿。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伴着几声刺耳的口哨,大家齐声叫好,气氛顿时又活跃了起来。
“我们女生做裁判。”短头发,高个子女生温莎莎兴奋得大叫。
“裁判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人高马大的王雷接着说。
“那就两队各选四名代表做裁判,如果裁判要参赛,再选一名临时裁判。裁判投票表决比赛结果,好不好?”牛郎又提出建议。
“好——”很多人齐声大叫。
这时,林波琼站起来从人群后面向门边挤过去。大家用疑问的目光看着她。
“你干嘛?”马头儿问。
“我回宿舍一下。”林波琼回头一笑,出门去了。
“我还以为她要第一个表演节目呢。”马头儿笑着对大家说。
“我是伤心队的,代表本队第一个向伤肺队挑战,一首姜育恒的《再回首》,希望大家喜欢。”裁判选好后,尤明东首先站了起来。
掌声夹着笑声过后,歌声响起。
“再回首,云遮断归途,
再回首,荆棘密布,
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
一曲终了,掌声又起。
伤肺队和伤心队的才艺厮杀就这样在小小的309宿舍拉开了序幕。
灯突然灭了。
“啊!”
“噢!”
“No!”
各种惊呼声此起彼伏,王雷的吉他声戛然而止。
“这么快就到熄灯时间了?今天的活动就到此结束。开门吧,透点光进来让大家看见走。”黑暗中的广东口音的普通话让人一听就知道是班头马跃。
牛郎站了起来,用脚将身边的凳子向桌子底下踢了几下。同学们从身后一溜烟地向门外挤过去。烟味渐淡,一股香气飘过,又飘向门外,牛郎知道,那是几位女生身上的香味。
门开着,借着走廊的灯光,大家忙着找自己的牙刷毛巾。
牛郎不经意间将手插进口袋,感觉摸到了纸条,就掏了出来,走到门外灯光下看:
见君第一眼,恰似有前缘。前缘情未了,续缘到今朝。
字迹娟秀飘逸,但没有署名。
“水瓶里的水都被他们喝光了呀,TM没有水喝了。”从盥洗间洗完冷水澡回来,尤明东大声抱怨。
“去他们宿舍倒点吧,门都开着呢。”说着话,牛郎回到自己的床前,默默将纸条夹进枕边的书里面。脱下衣服,拿着牙刷毛巾,直奔盥洗间去了。
回到宿舍,洗漱完毕后,还有点兴奋,温莎莎她们躺在床上继续聊着。
“蓉蓉,你今天《梁祝》拉得太好听了。”莎莎和蓉蓉头顶着头躺着,在黑暗中说。
“哪有,其实你们不知道,我都有点生疏了,好久不拉了。我没想到波波会回来将我的小提琴拿了过去。”
“哈哈哈,不好吗?天生我才必须用,没看到我们峨眉派章大才女在江湖上一出手,那些少林武当立刻败下阵去了。”对面的林波琼闻声马上插话进来。
“要做峨眉派你自己做,我才不是什么峨眉派。我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像周芷若。”蓉蓉听了波波的胡说八道,开了句玩笑。
“哈哈哈——”姑娘们放肆地笑了起来。
“今天晚上的活动中,如果选一个主角,你们觉得应该是谁?”莎莎黑暗中问大家。
“牛郎”几个人异口同声。
“是的,我在想,牛郎这个人蛮会带节奏的,后面看着要黄的一个活动,被他一带,大家都兴奋了起来。你说是不是?”蓉蓉翻了个身,问莎莎。
“是的,是的,还别出心裁搞出个‘伤心队’,‘伤肺队’,太好笑了。”对面的王洋也发话了。
“他这名字有趣,人也有趣。《沉默是金》唱得也好听,虽然是国语版的。”这是林波琼的声音。
“就不知道他家里以前有过,后来没有了的织女是怎么回事。”蓉蓉幽幽地说。
“睡觉吧!你们再聊男孩子,会让我一夜睡不着的。”洋洋打着哈欠说。
“哈哈哈——”
姑娘们再次放肆大笑后,宿舍里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