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又见楚天琪
云大哥,为什么要背着她做这样的事?
明明,明明他说他爱她。
明明,明明他发誓会好好待她。
明明,明明只有相爱的人才能做那样的事。
为什么?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她以为,她有了梦寐以求的家人。
她以为,她找到了可以相守的另一半。
她以为,她努力去学习爱,他就会更爱她。
可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无论她如何努力,她想要的,却是如镜花水月一般,转瞬就变了模样,消失不见。她想要的不多啊,只要那么一个人,一个她认为对的人。
眼眶干干涩涩的,挤不出一滴眼泪,腥酸的腐水不断涌上喉口,被她一次次压下。原来,并不是想哭便能哭出来的。
痛,也能如此冷静。
可是,云大哥,既然不爱她,又何必对她那么好,用爱来欺骗她!
当她心甘情愿爱上他,捧上一颗真挚的心,他却连践踏都不屑。
任她再如何坚强,也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更何况……
更何况,那个还是男人!
他真正爱的竟是男人!
又何苦来招惹她?
她睁着无神的大眼,空空洞洞,眼前是重叠的两个男人的身体,裸露的,灼热的,却生生冰冷了她的心。
她如溺水之人,每一次挣扎呼吸,都无比沉重,带着撕裂的刺痛,好像是被鱼刺哽住了咽喉。那一句低哑的“杰……”隆隆灌入百会,终于,一阵窒息般的潮水汹涌残酷地扑面而来,她闭上眼,再不能呼吸,灭顶的痛楚水流般将她淹没吞噬。
“杰……”
这个才是云大哥心尖上的人儿,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
楚天奕隔着门向里望了会,眉宇间笼着轻愁。若是平常的肥尼,即使再气愤,也断不会那样大呼小叫他的名讳,往往愈是愤怒,她愈不会直呼其名。或许这次,他真的做错了吧。
想起慕容炘,他对这个半路认的妹妹可是心疼得紧,他的脸不免又苦了三分,不晓得他知道后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整他。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射进室内,照亮阴暗的房间。无论费妮妮多么不愿,天,还是亮了。
太阳没心没肺地高高挂着,自以为慈爱地均洒着温暖的光芒。
直到太阳渐渐西移,将光辉射到她的身上,她才漠然抬起头,看向窗外明媚的世界,缓缓动了动身子,舒展开四肢,如平常一样起床洗漱。
一夜没睡,暗影毫不留情地染上她的眼窝,她照了照镜子,寻来药杵捣碎一粒圆圆大大的珍珠,细细敷上眼下的黑圈,直到将它完全掩盖。
轻舒一口气,幸好只是半夜没睡,黑晕并不明显。
想了想,她将昨天收拾好的两个大包袱全部拆开重新检查了一遍,又爬到床头摸索一阵,手上便多出一个四方的箱子。
她不避开影,直接打开箱子,从里面挑出些许值钱的玩意儿分别塞入包袱,又拿了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收入袖中,这才又将箱子藏好,放回原来的地方。
正系上包袱,南宫云便来敲门了,时间掐得刚刚好。
“妮妮,准备好了吗?”
“云大哥。”
她笑嘻嘻将他迎进屋子,转身取了床头的夜明珠,指着桌上的两个包袱道:“就这些了。”
南宫云看着她手里硕大的夜明珠一怔,但只是微笑点了点头,一手背起两个包袱,一手牵过费妮妮的小手,拖着她走出屋子。
院里,只有小乖一人空落落地站着,他看见老大出来了,便几步跑上前去,到得她身前,却又倏地定住脚,就那样直直站着,撑着一双泪眼死死瞅着她。
费妮妮看了眼神色如常,温柔一如往昔的南宫云,抽出被握的手,走进几步,一把抓住小乖垂于袖中的手,将手中的夜明珠交给了他。
“小乖,帮我照看好它。”她指了指在珠子里畅游的锦鲤,接着道,“我不在了,你要乖乖的,好好听师傅的话,别再闯祸了。”
“恩。”
小乖低垂着头,愣愣看着在自己手里游得欢快的红色小鱼,看着珠子里他与老大相交的手,闷闷答道。
费妮妮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小乖,你也该长大了。”
说着,她退回南宫云的身边,主动牵住他的手,再次看了看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小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乖就这样静静站着,两手托着一个大大的夜明珠,亦没有回头。
一路上,南宫云只是握紧她微颤的手,体贴地不发一言,直到他们行至寺门口,他才低语道:“不去见方丈大师了?”
他记得,方丈玄池说过会送她的,可是,直到现在,都没见到人影。
费妮妮身子一震,仅是停顿了片刻,便抬脚跨出了寺门,向山下走去。
“不必了。”她低低道,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从未到过,又何谈离开呢?
南宫云更紧地握了握她的手,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他,只是向前走着。
最终,都未回头看上一眼。
钟鼎寺门口,一角金红色闪过。
山下,一辆马车等候多时。
“费主子,我家王爷有请。”才见到那一身玄袍,赶车的小厮便急急迎上去。
费妮妮今早已经换下了和尚服,挑了件楚天奕留给她的玄衣,说是慕容家衣坊特地为她量身订做的,原来还有识人之用。
南宫云见状立即挡在她身前,淡然却不容拒绝道:“妮妮会随我回南宫堡,就不劳你家王爷费心了。”
“费主子。”小厮头也不抬,只是对着费妮妮弯着腰,双手抱拳,丝毫不为南宫云所动,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只是耐心等待她一人的吩咐。
南宫云脸上划过一丝阴郁,转瞬掩盖在温柔之下。
在他身后的费妮妮看了看礼数周全的小厮,又抬眼打量了那看似朴素的马车片刻,在心里掂量一番,便拉了拉南宫云的衣袖,说:“云大哥,将行李给我。”
南宫云不明所以,任她接过包袱,待见她抬脚绕过他,向马车走去时,方知晓她的打算。一个闪身,拦到她面前,问:“妮妮,不是说好与我一起回家?”
费妮妮扬眉淡淡扫了他一眼,顿时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那一眼,无温无度,似在看一个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
她说:“南宫施主,就此别过。”
南宫云怔怔地看着她越过自己,直到她快登上马车时,他才反应过来,迅速回身拽住费妮妮的一只胳膊,问:“妮妮,你这是怎么了?”
圆润的小脸上,没有了以往的灵动笑意,明澈的圆眸里,没有了之前的深深爱意,费妮妮沉沉看入他不解的眼,那里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南宫施主,你我缘尽于此。”
她低下头,缓缓拂去他不甘心的手,那双眼,她不想看了,里面全是谎言。
“妮妮,你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云急急捉住她的手,脸上布满焦虑,一抹困惑一闪即逝。
费妮妮心下一阵纠结,他的语气那么不安,他的大手那么温暖,可是,那只手上的厚茧却摩痛了她并不光滑的手,让她的心又起了痛意。
她很想大声质问他,为什么到如今还要瞒骗她,为什么到如今还如此紧张她,他并不爱她呀!
如果仅仅是为了得到她,进而与楚天奕抗衡,那么,他完全不必如此,她已经明白表示过自己不会偏向任何一方,更何况她只是一粒凡尘,起不了尘土的渺小的一粒而已。
“云大哥,我只问一句。”缓缓抬眸,她定定看向南宫云绷紧的面庞,说,“你身上的香味呢?”
她并不傻,他身上的香味早就引起了她的注意,每月那种甜香都会慢慢变浓,然后又突然散去,她一直很奇怪这种现象,可每当她问起,他总会完美地岔开话题。
昨天,正是香味最浓的时候,她亲眼看到他们的不洁之举,亲鼻闻到渐渐消散的甜香,那时,脑中犹如划过一道惊雷,劈开了她的懵懂,她一下恍然。
可是,她不信啊,带着侥幸心理,等到他来找他,那曾经她很是喜欢的味道却再也闻不见了,又是一道惊雷划过,劈碎了她刚结起的少女梦。
“你身上的香味呢?”她这样问着,包裹着温柔面纱的脸庞倏然裂了一道深深的沟痕,南宫云的镇定终于被灭去几分,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狼狈。
费妮妮看着他骤然染上苍白的脸,心下一阵绞痛,她不想伤他的,即使他伤她至斯。
她轻易挣脱他的手,转身爬上马车,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她并不了解爱情。或许,她永远也不会了解了,因为,爱这个字,好沉重,压得她好累。
一场还没有真正开始,便已经草草结束的初恋,已让她伤痕累累,对爱心生惧意。
南宫云怔怔的,恍惚间向车里看去,撞上她受伤的眼,他一下惊醒了,正欲飞身上车,却被一旁不起眼的小厮牢牢按住手臂。
“这位公子,我家王爷只说请费主子一人。”不卑不亢的语气,夹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南宫云使劲扯了扯手臂,用上内力也不能动弹分毫,被那小厮死死压制住,他不由变了脸色,三王爷身边还真是卧虎藏龙,连小小的赶车夫都有如此高深的功夫。
眼看着他辛苦哄骗下山的费妮妮就要在半路被人截去,便宜了他人,他不禁急急向车里吼道:“妮妮,我们不是说好以后要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吗?云大哥一直记在心里,妮妮说的每一句话,云大哥都记得。可是,妮妮为什么不相信云大哥呢?”
闻言,费妮妮努力保持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微波动,她的唇边渐渐扯出一抹笑来,那样凄婉苦涩,无奈被车帘牢牢挡住。
“南宫公子,请回吧。”
许久,清脆的嗓音透过幔布传来,平稳沉实,没有一丝拖沓,叫人猜不出说话人的心思。
南宫云颓然垂下手,他知道,费妮妮已经做了选择。
一旁的小厮就势抱了抱拳,跃上马车,挥开马鞭,赶着车儿向京城疾驶。
南宫云看着车后扬起的尘土,一动不动,袖中的手早已握紧成拳。
“南宫公子”,呵,她居然叫他“南宫公子”!他苦心经营的甜蜜,才短短半月便化为了泡影!虽然不知楚天奕到底与她说了什么,但光她知道幻香一事就已让他措手不及。这个便宜,他绝不甘心就这样白白拱手送人!更何况,对方还是楚天奕——他最讨厌的人!
他阴冷地笑了笑,转身向村里的客栈走去,那里,有他特意准备的一匹快马,本想与费妮妮同乘,带她去领略江湖风光,如今看来,怕是用不着了。
而此时,坐在车里的费妮妮却一脸迷惘,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只知道,她不能跟南宫云走,一时意气用事,遂了楚天奕的愿。
那份无疾而终的爱情,她在早上亲手埋葬了它,深深埋入心最里的一角,再不去碰触。她将鱼留给了小乖,同时,也将自己的余情留在了那里。
方丈爷爷说过,她这一世有情劫,如果这就是,那么她也算过了吧,尽管那痛现在还在,但那心上的伤疤会时刻提醒她,再不去触碰****这东西。
想到临别时南宫云的话语,她的心又是一动,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她如何不想?只是,他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而她,再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挑起窗帘,看向车外飞速后退的景致,她不免自嘲一笑,逃来逃去,她始终未摆脱楚天奕的五指山,终是如了他的愿,还是自投罗网。
但转念一想,她大可去炘大哥的府里叨唠,而不用去理会那个妖孽,便又放下心来。
马车碌碌向前行着,虽然车子外表看来朴实无华,里面却布置得很是舒服,丝毫没有震感,是以当车驶入城时,费妮妮已经靠着车壁小小打了个盹。
喧闹叫卖声由远及近,扰了她的青天白日梦。她支起帘子,探头向外望去。这是她第一次进京,市集的繁华热闹程度与山下的小村庄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到得闹市区,马车放慢了速度,恐冲撞了左右行人,也给费妮妮留下四处张望的闲暇。她看了一会,便觉没趣,放下帘子闭目养神。
她本没有那许多得失心,加上小时见的稀奇玩意太多,只觉这里比村子宽敞亮丽些,街上行人除了她常见的粗布百姓,其他穿得富丽堂皇些,便没有什么了。
待到楚天奕的奕王府,正好正午时分,还没下车,她便被窜上来的影子吓了一跳。
“肥尼!”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儿,楚天琪兴奋极了,直接扑上去熊抱住费妮妮,小嘴嘟着,粉嫩嫩的脸颊可爱的在她衣襟上蹭了又蹭。
“楚……天……琪?”费妮妮的头顶骤然压上团团乌云,她一心想着怎样逃离楚天奕,却忘了把他难缠的妹妹计算进去,呜呼哀哉。
“肥尼,想我了吗?”蹭了半晌,楚天琪终于舍得抬头,圆圆的大眼闪闪发光,里面居然包了两包欲落不落的泪花,不等费妮妮回答,又径自说着,“我好想好想你啊,肥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