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阁殿
黑衣人在旁禀报,殿上上座的华衣男子缓缓放下奏章,低眸似是若有所思。
黑衣人低着头,朝堂局势多变,夜间,他领令出宫,遇了些意外,慌乱之下,越过殿主,仓促之下,向陛下禀报了方才之事。
不知是跪了许久还是因这头上的威严而吓出的汗珠滑过脸颊到下巴,滴落在殿前的丝绸毯子上,融了进去。
“少竹!”嗓音清冷带着威严,黑衣人身侧出现一道影子,随之吹来一股阴沉寒风。
夜监局是宋南继位前倍养的四殿其中的暗卫殿主,新帝宋南继位之前的属下。
“你给他发的令!”宋南开口,抬头俯视少竹。
同为暗卫,少竹并未戴面罩,五官硬朗,眉眼英气,棱角分明。微微低额,衣领处的金色兽纹像爬满领口,跟麦子色的肌肤很相衬。
殿外雨后清新湿气吹来,上头的威严,他稳住身形站定。
“是!”他低额答道。
“倒是委屈他了。”平静说完,复又拿起奏章低头批阅。
夜监局都是凡人之躯,生命力太弱,各项都不如仙妖,除了从小训练跟天赋,别无他法。
“太钦那边我再派个人过去!”少竹说道。
“先不动那人。”
少竹有些诧异,答道:“是。”
“下去吧。”
二人退下后,宋南扶额,右手轻揉太阳穴,看了一夜的奏章,双眼有些干涩,合上眼揉了揉眼眶;他做不来什么帝王,拿惯了刀剑的双手,握了江山笔,生疏得紧。
雨己下了半日,微凉的空气带有淡淡的桂花香。
昏暗的寝宫内,一黑影在殿中晃动。
仔细的翻过每一处后,并未寻到想要之物,黑影欲离去。
眼下,宽大的寝殿只有一龙榻,一屏风,还有外殿上右侧的棋桌,没置地毯,地砖使寝殿冷若冰霜。
先帝的寝宫不知怎的被这宋南移植了花草,黑影轻叹,先帝知道了估计要托梦于她。
黑影转而上龙床翻找起来;枕下似有玄机,她伸手轻敲,殿外传来了声响,黑影闪身藏到榻帘后。
殿门推开,走进四五人,其一人点亮宫灯,人群中走出一柔弱美人儿,美人穿过屏风,行至榻前。
付九缨想起与先帝恰谈时,提过三皇子性子冷淡,成年也未立妻室,她心底不禁惊诧不怕死的群臣居然舍得让自家千金赴死;还没想到法子应对榻上女子,一阵脚步声响起,伸出脚欲逃,榻上女子一阵动作,只得退回到暗处。
借烛光望过去,这床上的美人儿翻身摆了一个妖娆的姿势,发丝披散在床铺上,指间像是有意拉下衣领,露出细腻光滑的肩头,修长的玉腿,这身形,连她都想瞧一瞧是否生得如这身姿般悦目。
殿门一刹那被推开,殿内响起沉稳的脚步声。
那身影绕过屏风,走近后能嗅到沐浴后的花香,淡淡的,如晨风般清新舒畅,他身着粉白里衣,身披艾绿色银云纹宽袖长袍,有些湿润的长发披散在肩上。
瞧见龙床上的佳人,宋南停下脚步,似有些疲倦,殿内立即安静下来,只听得见榻上那娇媚美人的气息声。
“陛下~”
美人朱唇轻启娇柔的唤着身前人,音如莺声,叫人心中一酥。
宋南眉头皱起,转身走到殿外,轻声交代门侍,随后殿外走进两侍卫,正碰上起身去找寻宋南的美人。
两人忽视美人,宋南随后进殿,身后跟有一侍女,身着品红宫装,应是宋南身边的一级大宫女。
“咚!”美人吓得一声不吭,一下惊跪在了外殿的地砖上。
今夜父亲想方设法将她送到君侧,是想着她年轻貌美,再加新帝没有妃嫔,若是她得了宠,家里也随之升官封爵,当朝举新帝的大臣帮派皆有此想法,不过是因着她父亲官位最少,做了头个儿,她本是不应的,奈何是家中庶女,貌美却不得宠,她心想若是拖累了府内,父亲定饶不了母亲。
“陛下,是臣女一人的主意,跟父亲没有关系。”
美人一瞬,心如死灰。
宋南看着殿内,愣了一瞬后,说:“托出去,殒了。”
冰冷的指令,不像是主宰别人的生命,倒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
“是!”宫女答道。
宫女带着侍卫拖着女子出了门,女子早已预料到这结局,像死尸一般任由侍卫拖出寝殿。
侍女进殿换了床褥,殿门合上后,宋南坐到棋桌旁。
付九缨疑神屏息。
过了一盏茶功夫,宋南未动;她不想惹是非,她是算好宋南沐浴间隙来此,宋南定是随便洗一下就出来了,他也忒随便了。
罢了,天亮走吧。
突然宋南起身熄灯,绕过屏风,走到榻前宽衣。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映照进殿内,宋南己脱下外袍,白袍浴衣褪到腰际。
宋南背部宽敞,白晳的皮肤,每一处肌肉强健有力,嗯!宽肩窄臀,身材不错,背上有条从右肩到左腰的疤痕,有些扎眼,与这白晳的后背显得格格不入。
先帝没提到过这人上过战场,在这和平盛世,从未上过战场的人何来这让人触目惊心的疤痕。
她接着往下看去,这个男人居然……
她险些惊叫出声。
一瞬间,月色撩人,如此美景,险些扰乱她的心智。
面具下的小脸发烫,付九缨气息絮乱,定睛一看床前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飒~耳边擦过剑声,糟了,付九缨下意识偏开,转身站立,宋南已穿上了白袍,手拿一柄长剑,周围尽是杀气。
此时若是使腰间软剑,剑身相撞,恐会引来在外侍卫,只得寻契机敲晕宋南,她退到屏风处,身后宋南已举起手中的长剑。
昏暗的光线,只有星点月光,看不清宋南的脸,她躲闪避开长剑,见棋桌上有茶,心生一计,转身拿起揭盖沷向身后宋南。
见茶水袭来,宋南运气至剑上,劈开茶水,付九缨转身躲开长剑,谁知!竟是踩到了刚酒下的茶水。
“啊!”膝盖着地,付九缨闷哼一声。
宋南接着劈剑斩下。
付九缨内心不屑到:“不知死活!”
翻身跃起,左手结印唤风攻向宋南,右手抽出了袖间的短刃。
宋南眯眼避开风,趁这一瞬,只听当~的一声,付九缨接住了身后劈下来的剑,向前一步,短刃从剑尖滑至宋南剑柄处,她翻手夺过剑柄,左手成掌拍向宋南心口。
这一掌她用了三成力,宋南狼狈退后倒下。
门外脚步声走进,轻叩殿门询问道:“陛下?”
宋南撑起身子,嘴角溢出一丝血液,缓缓抬头,黑衣人笼进朦胧月色里,脸上戴着银制面具;即刻脖上一凉,冰冷刃口险些划开肌肤。
一双似是灵狐狡黠的双眸,面具以下小巧秀美的鼻子,翘翘的,红润的嘴唇,隐约挂着一丝怒意。
黑影倾向他,手握短刃,呼出的气带些轻微酒香迎面而来,充斥着他渐渐消散的意识。
“无事。”宋南开口回应,门外的侍卫迟凝一瞬,虽有怀疑,也只得转身离去。
“付爱卿,夜访朕的寝殿,有何要事?”宋南开口,倒像快气绝一般,语气轻而缓,还带些轻挑的意味。
她不惊讶宋南会猜测到是她,结印唤风,这皇城能呼风唤雨的能有几人?
避灭引殿外侍卫起疑,付九缨挥手亮起宫灯,宋南发丝凌乱,面色苍白无血色,深邃如星辰的瞳孔无神的盯着她,唇色因虚弱有些发白,高挺英气的鼻梁上起了细小汗珠,眉宇间的帝王威严却丝毫不减,白袍松松笼在身上,露出线条硬郎的脖颈与勾魂的锁骨。
付九缨连想到之前所见,脸颊绯红,从袖间抽出银针扎向宋南颈部。
她眼光不好,许是从小偷着看话本坏了眼睛!她见过三皇子一面,形态是不会错的,若不是现看清了这人的容貌,她怀疑自己那天怕是没看清。两人不过一臂距离,可以清楚看见他那摄人的黑眸,付九缨心起疑惑。
想起上年初到皇宫封官后,宫里恰逢大皇子生母贤皇后的生辰宴,去宴会上时,刚巧碰见四皇子宋睿琅在故意习难此人。
他身边只有一侍卫,宋睿琅身后跟着群官僚二代,先帝最宠他这个小儿子,赐了金令,御景是谁也奈何不了他的。
不过,是之前。
付九缨在不远处的亭廊下,旁人匆匆走过或停下看热闹,付九缨那时还不知他是谁!她只见过大皇子宋林,二皇子宋羽笺,四皇子宋睿琅的画像,可见先帝是有多不喜他。
付九缨轻声问身后的宫女:“玄色锦袍的是哪位皇子?”
宫女低头答道:“回大人,是三皇子。”
她不想看热闹,也不喜聒噪,也最见不得欺凌弱者之人。
纨绔无用!
她走近,作出欣喜样盯着宋南;乌黑长发用一黑冠束起,眉目如画、眼细长、高挺鼻梁,嘴唇不薄不厚,棱角分明,颇有温文雅气,病书生的气质。墨色的绸缎长袍显得苍白的脸色更是病态,虽病态,却掩盖不了他出众的姿色,这群人中也是最显眼的那个,她方才才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人。
“三殿下,原来你在此处,我找你找了半晌。”
付九缨欢喜的停在宋南身侧,笑眼弯弯,露出了几颗小白牙,两腮染上些红润,像是真真找了他许久。
无视四皇子一群人的目光,她从袖中里拿出了一块紫穗白玉,白玉里有丝状红纹,丝丝红血浸入其中。
玉佩是他腰间的挂饰,付九缨在靠近他时使灵术顺到了自己袖中。
“多谢!”宋南说完,脸色平淡接过玉佩,转身离去。
四皇子见宋南走了,便想从她这找回面子。她那日衣着简朴,身后的宫女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廊下看戏呢,四皇子便没认出她来。
“你是谁,见了本皇子还不行礼?”宋睿琅怒吼道。
宋睿琅长相可爱,又黑又大的眼里是从不刻意隐藏的稚嫩,几兄弟站在一块,他是最讨喜的,会趋炎附势,也纨绔调皮。
“呵呵!”她讥嘲的笑了一声,脸上已无方才的笑意,抬头对上宋睿琅的目光。
“在御景,我只向一人行礼,你,还不配。”面上没了前一刻的欢喜,只有冷冰冰的威慑力。
宋睿琅被威严压得倒退一步,弯腰直喘,身后的喽啰连忙扶住,只得偏头避开她。
“太钦大人!”
身后的宫女走上前来,低头对着宋睿琅行礼。
那宫女挺有趣,她后来才知那宫女是贤皇后安排的人。
寿宴后宋睿琅被先帝罚了禁足,听说还是宋睿琅母妃求了情才如此“轻罚”,那时坊间转言她这太钦仗着有权欺压皇子,这“轻罚”也不过是坐实了她仗势凌人。
那时三皇子什么都太薄弱,她并未向先帝举荐过,付九缨日后询问先帝才知他从未习武,也从未给他配了武师,今夜才大着胆来翻他寝宫。
付九缨收好短刃,抬手熄了宫灯,用假声开口:“得罪了。”
宋南感知自己行动受阻,欲开口,却发不出声音,眼瞅着付九缨离去。
付九缨出了皇宫,在皇城内绕行甩掉身后的尾巴,转而回了太钦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