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愁绪满盆的闷羊肉,三人见日头大,便直接回了客栈准备午睡。
皛梅进了自己的客房没多久,便听敲门声响起,“三白,是我。”
一听是少白的声音,皛梅便开了门,门外的少白右手端了个茶壶。
“来。”少白笑着用左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罐子,“请你师兄进屋喝杯蜂蜜水啊。”
那是一小罐蜂蜜,瓶口用蜡纸封着。
皛梅开心地接过小罐子,抿着嘴笑,“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说完,让开门口,意思让少白进来。
“就吃饭前,我不是带着自新先跑了会。”少白意有所指的一笑,坐在小桌旁,顺手把茶壶也放在了桌子上,“刚才去吩咐小二给拿了壶白开水。”
皛梅点点头,把玩着手里的小罐子,相比酸枣、蜜饯,她是更爱喝蜂蜜水的,“傻哥,还记得小时候在米乡白家医馆偷吃蜂糕吗?”
“记得。”少白点点头,露出了一丝苦笑。
“还记得麋鹿山上,你带我捅马蜂窝吗?”皛梅摇了摇头。
“那更记得。”少白使劲闭了闭眼睛。
“来了凤城,你也记得给我买蜂蜜。”皛梅拧开了盖子,看着里面颜色透亮的金色蜂蜜。拿起茶具旁的小勺子和茶杯,开始兑蜂蜜水。
“一路上都记得。”少白也看着那罐小小的蜂蜜,十分自然的说道。
虽然还是那副破锣嗓子,但这句听到皛梅耳里,仍是很动容。
她明白这一路上:青城是匆匆而过来不及;后面的路是比较贫苦而寻不到;等到了凤城,诸事解决自然而然师兄就给她买到了蜂蜜。
也不早,也不晚。
甜甜一杯蜂蜜水,可否解忧愁?
皛梅将一杯蜂蜜水递给了少白,自己也端起一杯轻轻抿了一口,“很甜。”又开始抿着嘴笑。
少白也不跟皛梅客气,接过杯子便喝了一大口,喝完大笑,“哪里甜,小妹,你兑的蜂蜜水还是这样淡。”说完又喝了一大口。
一小茶杯的蜂蜜水,少白两口就解决了,皛梅也见怪不怪,拿回他的杯子又给兑了一杯。
皛梅自是知道少白喝起蜂蜜水如牛饮,所以给他兑的往往都更淡一点点,以免他吃的太甜。
午后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子照了进来,让人觉得懒洋洋的。嘴里喝着甜滋滋的蜂蜜水,又让人觉得这仿佛就是麋鹿山,趁师傅不在,兄妹两个一起偷个闲。
皛梅眯了眯眼,感觉有点困了,恍惚间突然觉得忘了什么,又眯着眼睛想了片刻,灵机一动,“师兄……自新呢?”
少白噗的一笑,伸手摸了一把皛梅的脑袋,“小妹,你这蜂蜜水都快喝完了,才想起你小弟啊,这样当哥哥可不行。”
皛梅喝了口蜂蜜水,没理会少白的调侃。
“我让他先午睡了。说有事要和你商量。”少白说道。
“和我商量什么事?喝蜂蜜水吗?”皛梅也不忘调侃回去。
“哈哈,这也算一件事吧。”少白大方承认,之后少白脸上的肌肉慢慢向下坠去,变得苦恼又正经,“小妹,今天在红枪派……”
“嗯……”皛梅答应了一声,没急着接话。
少白有些发愁,手里转动着茶杯,“凤……凤姑娘是不是已经发现了?”
皛梅抬眼看了少白片刻,也不否认,“估摸着她是猜出来了,今日自新看见蓬莱几人有些紧张。”
在红枪派时,自新表现的已经很明显了,在院子里看见蓬莱几人就往后躲,进了外厅又一直坐立不安。
“三白……”少白有些踌躇,似是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讲出来。
皛梅也不说话,静静的等着少白说出心里话。
少白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在红枪派时,一度怀疑自新是想被揭穿身份。”
皛梅眉头皱了起来,不由得问:“师兄为何会这么觉得?”
少白看着皛梅皱起眉且头表情认真的小脸,苦笑着摇了摇头,“也可能是师兄想多了……不过你问了凤姑娘会如何对待那个孩子。”
皛梅是问了凤栖之,凤栖之的回答是:收小孩入红枪派。
此刻皛梅也明白了少白的意思……一个是无名无人无势力的山野小派,一个是“三封”异姓王、武林盟主的当红门派。
自新自小便行走江湖,对江湖中这些门派的绯闻轶事又知之甚多。因此不免会猜度他们这个迷山小派,再拿迷山小派与红枪派作对比,这些都会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此情此景,如果是自己会作何选择呢?是加入红枪派一洗卑劣身份之耻?还是继续跟着迷山派两个半大的孩子,很有可能朝不保夕?
毕竟师傅已经丢下他们……无踪无影了……?
皛梅回忆着自新在红枪派的表现,沉默了起来。
一时间,客栈的小房间中陷入了沉静,窗外的蝉鸣声变得大了起来,偶尔还能听到客栈外人们路过的声音。
“师傅说得对,我们就算救得了他一时,却救不了他一世……我们没有那个能力。”少白终是先开了口,“不如,武林大会结束后,我去找凤姑娘坦白,求她不要让自新出堂作证,只收留他进红枪派……”
皛梅看着自己的傻哥搓着手掌上的老茧,顿觉有些心酸……
不可否认,自从上了麋鹿山的这些年,师傅对他们两个的要求其实是越来越严,也越来越高。虽并不是苛刻,但却不停地逼迫让他们可以尽快像大人一样思考,抛弃那份童心与天真。
尤其是对少白。
皛梅记得有次师兄带自己去山里吃不认识的野果,后面吃坏了肚子,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师傅却万分生气,可以说是怒火攻心。一边捡起地上的粗木枝打少白板子,一边用最伤人的话凶他……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你知不知道那些野果可能会要了你小妹的命!师傅不可能保护你们一辈子!尤其是你!你和皛梅不一样,你无父无母,也无亲无故……长大只能靠你自己……”
那次师傅和少白都红了眼……
一个人又急又气,怪自己教子无方;一个人又急又气,恨自己年少无知。
当时皛梅虚弱的不行,还是强起了身,跪坐在少白身边半扒半抱着少白呜呜直哭,她从没见过她好脾气的师傅发那么大的火,只好这样阻拦师傅抽打少白……
也是在那之后,她的二师兄虽然还是那个开朗、热情、喜欢逗她开心的傻哥,但确实可谓一夜长大。
师傅手中的木枝如同撞响大钟的钟杵,咣、咣、咣的终是撞响了一口无法避免其响动的警钟。
回忆中的师兄还是个孩子,面前的师兄也才刚刚束发。
师傅的短暂离开、陌生的凤城、冲动的后果、意外的状况,都是无法避免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