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嘉弗洛斯的诗
群众和军队在兵工厂前发生冲突之后,跟在灵车后面、走在送葬行列前头的人群,掉头折回,与后面挤上来的人群迎面相撞,顿时,几条林荫大路上的队伍乱作一团。
这时,从梅尼孟丹街走来一个男孩,衣衫褴褛,他一眼瞧见了柜台上放着的一支长管手枪。随后,那枪已被他抓在手里,接着,他逃离了那铺子。
两分钟过后,这个孩子一面挥动着手枪,一面唱着:
夜晚什么也不见,
白日却是艳阳天。
收到一封匿名信,
资产阶级心如煎。
尔等当知勤修德,
芙蓉裙袍帽儿尖。
这正是要前去参加战斗的嘉弗洛斯。可他发现,手枪没有安装撞针。
在那凄风苦雨的寒夜,他带着两个小家伙在大象肚里住了一夜,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那两个孩子竟然是他的亲兄弟。他那样做,完全是出自善心。晚上,救了两个弟弟,早上,又救了老子,真是有意义的一天。天亮时,他从芭蕾舞街赶回大象那里,轻巧地从象肚子里弄出那两个孩子,与他们共进了早餐,随后,他把两个孩子托付给那位街道好妈妈,与他们分手。
这时,他手里握着那支手枪,到了白菜桥街。他注意到,在这条街上,开门的商店,只剩下一家卖糕饼的铺子。他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结果一个苏也没有找到。只得大喊了一声:“救命啊!”
人生最后的一个饼,却吃不到嘴,这能好受吗?不过两分钟,他到了圣路易街。然后,穿过御花园街走到一家戏院门口时,趁着天还未黑,把剧场外的海报统统撕了下来。
二、惊遇老人
嘉弗洛斯走到圣约翰市场时,这里的据点已被拆除。他加入了安多拉、古费拉克、公白飞和弗以伊等人的队伍。他们个个身带武器。巴雷和让·勃鲁维尔也过来了。这样,他们的队伍越发壮大了。安多拉拿着一支双响猎枪,公白飞拿着一支步枪,上面还有国民自卫军的编号。公白飞那件没有扣好的骑马服里还露出了两支手枪。让·勃鲁维尔有—支旧式马枪。巴雷有一支短枪。古费拉克挥动着一根去了套子的剑式手杖。弗以伊握着一把出了鞘的马刀。他走在前面,喊着:“波兰万岁!”
这伙人没系领带,没戴帽子,任凭头发在风雨中吹拂。他们上气不接下气地沿莫尔朗河走着,眼睛闪着光。嘉弗洛斯神态从容,与他们交谈着。
“我们去哪里?”嘉弗洛斯问。“跟着走就是啦。”古费拉克说。墙角上贴着一张布告,上面写的是准许封斋节期间吃蛋类。那是巴黎的大主教写给“羔羊”们看的。巴雷见了大声说:“羔羊,比说猪崽文雅些。”
说着,他顺手把那文告撕了下来。对巴雷的这一举动,嘉弗洛斯钦佩不已。他开始注意巴雷了。
“巴雷,”安多拉说,“你何必如此。留点力气吧。别把劲儿都用光了。”
巴雷反驳说,“主教那篇东西我看了就气不从一处来。吃鸡蛋还需别人准许吗?”
这时,巴雷看见一个白白的面孔、黑色胡须的年轻小伙子正从一个窗口望着他们走过,他兴许是ABC 社的吧。他向他喊道:
“快,枪弹!pambellum。”“美男子!不错的。”嘉弗洛斯说。他现在懂拉丁语了。
他们的前后是一长列喧闹的人群,其中有大学生、艺术家、艾克斯苦古尔德社的社员们、工人、海员。这些人有的腰间别着手枪,更多的人手里拿的是棍棒和刺刀。一个老人夹在这支队伍之中。他显得很老。他手中什么武器也没有。他那神气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但他仍在奋力前进,唯恐落在后面。嘉弗洛斯发现了他。
“他是谁?”他问公白飞。“一个老者。”他是马白夫先生。
三、老人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龙骑兵冲击的时候,安多拉和他的战友们正在布尔东林阴大道的粮仓附近。安多拉、古费拉克、公白飞和其他的人,撤向松比尔街,他们边走边喊:“到街垒去。”他们到达雷迪吉埃街时,遇上了一个老人。
那老人东倒西歪地走着,像喝醉了酒一样。当时,雨下得很大,老人却把帽子捏在了手里。古费拉克认出了这个老人——马白夫。他多次与马吕斯一起见过他。现在看到他这个样子,大吃了一惊。他向老人打了个招呼:
“马白夫先生,您回家去吧!”
“为什么呢?”
“这儿乱哄哄的。”
“这样好。”
“马刀对砍,步枪乱射呢。”
“这样好。”
“大炮会轰过来。”
“这样好。你们去哪里,你们这些人?”
“我们要把政府打翻在地。”
“这样好。”就这样,他跟上了他们。从此,他再也没说一句话。
他的步伐忽然变得稳健起来。有些工人要上来搀扶他,他谢绝了。他差不多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列。他在向前,但那神情仿佛在睡着。
“好一个老硬骨头!”大学生们在谈论着。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队伍。
他们实际去的地方是圣美里。
四、新战士
队伍一路走一路壮大起来。到达皮埃特街时,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人悄然加入队伍。古费拉克、安多拉、公白飞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但他那粗犷大胆的面孔却人人都注意到了。嘉弗洛斯走在队伍的前头,忙着唱歌,吹口哨,要不就用他那支没有撞针的枪敲店铺的窗板,也没有注意新加入队伍的这个人。
进入玻璃厂街,人群经过古费拉克的门口时,他说:“正好我忘了带钱包,帽子也丢了。”他大步离开队伍,跑到楼上自己的屋子里取了钱包和一顶旧帽子。从一大堆脏衣服中,他又翻出一只方匣子,手提箱大小。他跑下楼时,看门女人喊他。
“有人找您。”
“什么人?”
“我不认识。”
“他在哪儿?”
“就在门房里。”
“见鬼!”古费拉克说。
这时,一个工人打扮的小伙子从门房里走出来,他矮瘦,皮肤枯黄,脸上有不少雀斑。上衣有好几个洞,而灯心绒裤子上布满补丁。看上去,倒像个穿了男人衣服的女孩,可说起话来却不是女人的声音。这小伙子问古费拉克:
“请问,马吕斯先生在不在?”
“他不在。”
“晚上他回来吗?”
“不知道。”古费拉克又加上一句:“我本人是不会回来了。”那小伙子盯着他,问:“为什么?”
“因为……”
“您要去哪里?”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可以帮你背这匣子。”
“我可是要去街垒。”
“我跟您一道去,成吗?”
“随你的便。”古费拉克回答说。随即,他一溜烟跑去追队伍了。追上大家之后,便把匣子交给了其中的一个人。不一会儿,他发现那个小伙子果然跟了上来。
他们要去圣美里,可不知怎么搞的,却到了圣德尼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