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柏林,我是Van。和你一样,我们都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小孩。
我犹豫了很久才给你写这封信。我知道,你很想知道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在这封信里,我全部告诉你。你想知道的顾轻瑶,你想知道的我,你想知道的我和顾轻瑶的一切,我都会很明白地告诉你。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也只是看到,顾轻瑶选择和我在一起了。可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一件高兴的事。
抱歉,我有我的女朋友。我这么说,你不要愤怒,也请接着看下去,因为,我要你知道的是,你所有在想的,都是与事实相悖的事情。
我来中国只是旅游。我庆幸我遇到了顾轻瑶,我更庆幸的是,你们曾那么相爱过。你会觉得我卑劣,一边说你是我的朋友,一边又抢了你的女朋友。这不是我感兴趣的游戏,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得出你有多喜欢顾轻瑶,可是,我知道,你们之间,还缺一点障碍。
因为顾轻瑶喜欢的,不是你这样的类型。
我曾经觉得顾轻瑶很虚荣,很多女孩子都在犯这样的毛病,即便以后没有一个好的结果也会奋不顾身地这样做。比如要她们的伴侣高高大大的,比如要她们的伴侣要很富有……
我不介意我的旅途生活丰富多彩一些,所以我答应她了。
可在一起的那些天,她不要我的礼物,慢慢的相处中,我发现,顾轻瑶需要的,只是前一条,就这么简单。我们不多的沟通里,她告诉我说,你不是她最初设想的那种恋爱对象。
我并不是恋爱专家,可我知道,我们身边的那些女孩子,都会选择谈一些自以为是的恋爱,谈着谈着,她们就长大了。顾轻瑶也在选择长大的路上跌撞着往前走,一直没有找到方向。她要在相处的过程中洗去最初设定的恋爱情结,然后才会一心一意地爱定一个人。
选择的并不是自己爱的,一直过下去的那个人未必是自己喜欢的,自己的喜欢的,通常都在别人的怀里撒娇,也许会觉得很戏剧,但却是我们真真正正的生活。我不去跟你讨论这些,我要说的是,不幸的是,顾轻瑶也在走着这条老路。
真没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总有一个在被动地接受,你觉得你给了顾轻瑶全部,她觉得她要的并不是这些。有时候看到的东西好像是自己要的了,便会犹豫着去选择,好在你没有为难她太久,所以她会有接近的机会。
但我也有我的选择。
因为在她说她喜欢我的时候,我并不是很喜欢她。我同样也在走着那条老路。比如说我国内的女朋友,我喜欢她,她未必全心全意地在喜欢我,所以我用一个旅程在明白一些爱的道理,希望能让自己看得开一些,让自己在爱里变得糊涂一些。
爱人的心思,浮于世情。我相信每场相处都是艺术,在这些艺术里,我只看一些细微的小事。就是这些小事,能把悲伤改变成勇敢,能把寂寞变成真实。不是你看不到幸福的所在,只是偶尔,你想要的真的太多太多。再多的爱也不满足,所以无论感情是死是活都是一出悲剧。
顾轻瑶曾对我说过,说圣诞那天,当她走出你那间屋子的时候,她就已经很后悔了。她一个人在黑夜里走啊走,猛然间觉得这些年的感情好比一只脆弱的气球,被风一刮,被针一扎,就迅速地破掉了,什么都没有沉淀下来。有那么一会儿,她希望自己可以让自己任性到底,不管怎么样,回不去了,往前走,至少就代表尝试过了。
如果眼泪是自我价值的承认,那么那些愈合不好的伤口便是他们生命的全部了。我相信你并不想拥有这些。
聪明的人会选择在适当的时候说个谎,而顾轻瑶的真实就在于她不会选择去欺骗别人什么。那天和她在一起遇到你的时候,我也想过或许当时找个地方躲起来算了,可以后来,她说,那是她故意的。
她不敢去找你,甚至,她仿造了一封信,以你的笔调,还把它发给了一个网站的编辑,那个网站的编辑以为自己偶然间发现了一个绝佳的选题,将它做成网站的头条——寻找顾轻瑶。如果只听到这里,我想你和我一样,都觉得她疯了,完完全全疯了,可你没有看到她写信时候有多认真,什么都不说,一边写一边哭,那么方块字,在她看来,累积的是你和她的曾经,她说她一直鼓不起勇气也说不服自己去找你,她也想过很多的方法来让自己的到访变得好看一些,这样她就可以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呀,我是看到了你写的这些专题才来找你的啊。”
她没有长大,于是保留这一份天真,我完完全全看在眼底,所以不勉强她。
我希望,你能勉强你自己,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Van
看完信以后,阿满说,“我无权幸福,但我有权痛哭一场。”
于是他在机场的时候,把十一位的号码写在顾轻瑶的手上。“打电话给他吧,然后你们就能在一起了。”
她一直在寻找的那一串数字,如今在她的手心,她却没有勇气去看。
掌心会潮湿,字迹会模糊,她的许柏林会跑掉,这都是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现在,能确定的是,阿满在耀日的阳光下浅浅地哭。
顾轻瑶俯下身子,环住他,然后听见阿满说:“痛。”
“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呢?”顾轻瑶问。
“我把Van写给许柏林的信翻译过来了。”阿满把那几页手译的信递给顾轻瑶,然后说,“对不起,我知道我做得有点过份了。可是,我知道许柏林的英语水平,你让Van再给他发一份中文的吧。”
我怎么会让Van再来帮我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呢。顾轻瑶对自己说。但她还是接了过来,点了点头。“嗯。”心有点乱,她除了应承之外,就是把头扭过去,不去看阿满的脸。
阿满没有关门的习惯,所以很多次顾轻瑶都是走进他的屋子里,他喜欢在白天睡觉,所以他说,他一般没有在黑夜里睡觉的恐惧。那时候顾轻瑶坐在他床前的小沙发上,看他匀称地呼吸,和许柏林类似,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对阿满有多怜惜,但也只是怜惜而已。很多回他替他关门,他醒过来的时候总是对顾轻瑶抱怨说他的记性真是不好,然后他呵呵地笑。
现在他笑不出来,挤出来的笑容也勉强得很。顾轻瑶说,“快去安检吧,就要登机了,别赶不上时间。”
“你会去看我吗?”阿满问,可刚一问出口,他自己就否定掉了,“去看我做什么呢?路那么远,只为喝一次喜酒,真不值得。”
这时候顾轻瑶才意识到,阿满是回去结婚的。听阿满说,那是他父亲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的女儿,长得还不错,也愿意嫁进他们家。
“那个女孩我知道。”阿满在挂完电话的时候对顾轻瑶说。“是我爸的下属,野心勃勃地,想要接替我爸的位置。”
“那你就拒绝掉啊。”顾轻瑶听到阿满这样说的时候大吃一惊。“没必要引狼入室啊,那太危险啦!”
“我爸一直担心我过得不好。再说,人总要成家,不是么?”
“可是,你们难道就这样结婚吗?”顾轻瑶说,“什么年代啦,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谁让我是这个样子呢。”阿满呶呶嘴,表情有点无奈。如果不是他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他的人生应该是另一个样子。可以有自己更广阔的一片天地,不用这样唯唯喏喏在喜欢的人面前活得不快乐。
“顾轻瑶,”阿满这样叫她,“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健健康康地来找你。而不是现在这副样子。”
“和你现在这个样子无关。”顾轻瑶说。“真的没有关系。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我已经有许柏林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答应我爸爸吗?”阿满自言自语。
“我不知道。”
阿满笑了笑,“你知道吗?我爸为我担心了一辈子,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让他再那么担心。”
“比如说?”
“比如说,接受他的安排,在他安排的轨迹上生活下来。”
“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合适。”阿满满是认真劲儿地说。“因为我没有发现合适我的。”
“你还年轻。”
“二十九啦!还说年轻是件可笑的事情呢!”
一毕业,一恍神,时间就这样匆匆过去了。不经意间站到二十的尾巴上,然后跨过三十,慢慢倒在往四十五十六十七十的征程上。
如果不是阿满提醒,顾轻瑶也觉得自己还年轻着。还可以再虚度几年,蹉跎几年。
不过没事了,现在醒来也不算太晚。把阿满送进机场,然后一个人回去想想怎么过去以后的日子。
阿满说,“我走了。”
“我会去看你的,比如说,你摆喜宴的那一天。”
“好啊。”阿满也只是开心了一下,然后就又拒绝了她,“别了吧,你来了以后,我会结得很不安心的。”
“嗯,都听你的。”顾轻瑶说。
安检完的时候,阿满在里面和她挥手,顾轻瑶挥着挥着,就感觉那样的场景让人窒息。顾轻瑶记得,阿满那些信心满满时候的样子,他曾经在学校里面说,“我是无敌的阿满,任何时候,我都信心满满的。”那个时候他叫自己阿满,他说他是永不会给自己留下缺憾的阿满。
阿满神情黯然地说自己要走的那天,顾轻瑶问,“会不会觉得很遗憾呢?”
“不。”阿满说,“我想,我可以很快地忘掉一段过去然后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那么容易就能做到吗?”顾轻瑶当然是一副很不相信的表情。
“因为我要结婚了。”阿满说。“你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其实我也知道,我真的就像个小孩子,做一些五彩斑斓的梦境里有很多很多糖果的梦,但并不是所有的梦都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对我而言,这些梦出现过,就很美好了。要什么结果呢?”
顾轻瑶不说话。学会退而求其次可能真会让人少掉一些不甘心的情绪。偏偏她就学不会。“我爸很早以前就要和我说这些事情,我说我的事情没有处理好,他就没有再勉强我。”
“现在都处理好了吗?”顾轻瑶虽然没有听他说起是些什么事情,但是,她隐约觉得,应该和她有一些关系。可这些天,阿满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甚至连一些出格的话都没有说过。
“处理好了。”阿满笑笑。“如果想问什么事的话,就不要问了吧,我也不想说的。”
是的,阿满不想说,从医院出来的那一天,他对自己说,“以后的日子,他只想找一个理由,让我对顾轻瑶死心。”
这谈起来仿佛是一个让人发笑的理由,可阿满很虔诚地在胸口划了个十字。“还争什么呢?他早知道这一切是自己自编自导的一个闹剧。”顾轻瑶那么好,她自己那么骄傲,又如何去强求到她的爱呢?如果一开始,他就不认识许柏林,或许事情不会像是今天这个样子,他说过不和许柏林去抢,也说过如果许柏林不要她了他可能会去作一定的争取。顾轻瑶是和许柏林分手了,他觉得许柏林也不太像是要回过头来再牵顾轻瑶的手了。即便如此,他还是左右都觉得不合适。
怕什么呢?不知道,他只是觉得不合适。追也不合适,放弃也不合适。要么对不起许柏林,毕竟那是他过去的女朋友,如果他对顾轻瑶表示出爱意,仿佛过去他们关系的恶化,是有他使过坏似的。尽管他阿满不会这么做,但是,难免许柏林狭隘一点不会这么想。谁能保证任何时候头脑都是清醒着的呢?要么就对不起自己,那么爱一个人,那个人居然不知道。说来自己真的感觉很冤枉。真的爱一个人看到她幸福就可以了吗?可是现在,他仍旧没有看到顾轻瑶有幸福起来的痕迹。可是,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看到这一天了。他把Van写给许柏林的那封信拿给他父亲的秘书去翻译。那个留过学的女孩子有着很好的文字功底,她翻译得棒极了,他也终于从Van的口中知道离开许柏林以后的顾轻瑶是多么多么地喜欢许柏林。顾轻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有自以为是的想法,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即便危机四伏也浑然不知。
那天阿满父亲的秘书给阿满发短信,她说对不起,你爸看到了我给你翻译的那封信。
阿满嘴上说着没关系,但他知道,他父亲会安排他今后的生活了。其实很早的时候他就听出父亲的意思,只是父亲没有碍着他还恋着顾轻瑶,所以就都没有直说。
果然,父亲给了他电话,让他回去。他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经历了,习惯了,他就不会感觉痛苦了。更何况,从那封信里,他觉得,连Van都比他了解顾轻瑶。
凭空里,他把自己悄悄地降到了第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