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生只有爱;而有的人生,不但有爱,还有生活。
只有爱的人不会快乐。因为爱的过程,痛苦比快乐多一点,相持比相守多一点。所以周笙笙说,“我不快乐。”
“没有人会快乐。”许柏林说。“就连看似快乐的童话,又有谁知道是不是从网里把不快乐都过滤掉了呢?”
那一天许柏林都快要疯了,扭转了话题,从别人的博客上面看到一句话是“在一起很快乐。在一起不快乐。不在一起很快乐。不在一起不快乐。”于是他们的话题就从快乐不快乐开始谈起。
是换了话题,可是又走进一个死胡同。后来是周笙笙主动发现了一点点的不对劲,她迅速从那个盲区里跳出来:“对不起,我不该和你争的。”
王子就在眼前,可她怎么也追不上。有时候骗骗自己说就快了就快了,到事情揭开真相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就快到接近结束了。“有时候我也在想,我们并不是脾气很对味的两个人。”周笙笙自己剖析原因。
还没有等许柏林开口,她又连珠炮般说下去,“让我一直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不要别人羡慕也不需要别人来证明,我只是觉得有你在一边就很安心。如果你觉得我烦,如果我不是你最中意的那个类型,如果有一天你有了你的女朋友你的妻子,你也不要让我离开。小三、性伴侣、第四甚至第五类情感的人,我都可以去做好这一个角色。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立协议,写证明,喝血茶,对天发誓,怎么做都好……”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连周笙笙好像也觉得累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只要你愿意。”她看着许柏林的眼睛,从许柏林的眼睛里看自己仿佛瞬间老去了好多年,“无论有多难,我都想试试。”她说。
“你已经变得不像你自己了。”许柏林说。“你的建议我觉得也并不适合我。”
“不,许柏林,你说反了,是有了你以后,我终于做了一回我自己。”周笙笙还在为自己辩解。
“那你回答我两个问题。”
“好,两百条都回答。”周笙笙迫不及待地应允。
“告诉我你最需要什么?”许柏林刚讲完这一个问题的时候,周笙笙就急着要回答,好像她早就已经有了回答似的。但许柏林挥了挥手打断了她的回答,“然后,再告诉我没有这个你会怎么活下去。”
周笙笙想了半天,想不出来自己要怎样回答这两个问题。然后她听到许柏林说:“可能你想要的是碎片,可我,想要一份完整。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你又不是什么神,跟我谈什么完整!”周笙笙丢下这一句以后便气冲冲地离开了。
先走与后走,总有人要难受。许柏林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笑了笑,然后埋头收拾自己的残局。
许柏林把这些讲给蒋维听,蒋维很惊讶。“不会吧。这女人疯了么?”
“我以前看过一部电影,那里面说,人最大的悲伤不是得不到,而是舍不得。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那你现在怎么办呢?”蒋维问。
“我曾经动摇过,但是现在,坚定了。”许柏林看了看自己收拾过的屋子,“我要回去看看顾轻瑶。”
“她的房子已经卖掉啦。”蒋维很是惊讶。“你要去哪里找她?”
“我就是去看看那个房子,看看现在怎么样了。”
“她一定不在那个城市了,你要找的话也很难找。”蒋维说。
许柏林沉思了一会儿。“我不是不想去找她,而是一直以来,没有想好要用怎么样的理由去找她。”
如果我还能在那个城市里遇见你,我想那一定是上帝慈祥地睁开了眼。许柏林在心里对自己说。别以为在一起的都是因为相爱。离开有时候只是考验的一种,手段的一种。我们的考验已经到头了。顾轻瑶。
许柏林还在想这些问题的时候,手机忽然间响了,是周笙笙的短信——
我刚刚意识到感情的存在,却没有想到,它自讨苦吃地就要结束了。
那些悲伤的情绪像悬浮在空气里的微小粒子,时不时地侵袭许柏林的心。甜言蜜语多半会说给不相干的人听,伤感的话只有失望时才说给最爱的人听,这些许柏林都明白,可是再明白又能怎么样。选择只有一种,人总要自私一点来为自己打算打算。
下次恋爱,记得隐藏你自己。这是许柏林给周笙笙回复的短信。
几个字,就已经毫无疑问地把这一次恋爱定义成上一次了。隐约其中的意思是劝她及早抽身,一切在许柏林看来都显得没有意义且徒劳了。许久不见周笙笙的回复,言犹未尽的许柏林又发了一条短信给她——告别过去,你就会变得很幸福。
这次周笙笙的短信回复得倒是很快,蒋维也凑过来看短信的内容,然后哈哈大笑。许柏林也确实被雷到了,因为周笙笙说:你告别过去,我就会变得很幸福。
刚才蒋维还在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太好笑了。”然后他就发出哈哈哈哈的声音。可笑过之后,蒋维就笑不出来了。
他忽然明白了,这就是忠告与过界的区别。
每个人都是在固执地要求着别人,希望别人怎么样怎么样,其实反过来,如果牺牲自己,便会成全别人。可是谁会去牺牲自己呢?许柏林的话听起来像忠告,所以显得那样冠冕堂皇也处处彰显着伪道士的岸然。周笙笙的话听起来很过份,她的潜台词就是——你牺牲一下吧,这样我就幸福了。其实再回头看许柏林的那句“告别过去,你就会变得很幸福”又何尝没有这样的意思呢?
有时候正与邪的区别,仅在于舌头是不是拐了一个弯。
蒋维也知道了,不善于言辞,太过直白,会让周笙笙在每场恋爱里都显得很被动。这样的人,是情场上的劳力,付出的与收获的永远构不成正比。
“周笙笙需要一些特技镜头。”蒋维说。
他的意思是,这张扬的年代,质朴与纯真都显得太沉太旧了。蒋维觉得,周笙笙需要一些花哨的手法,来处理掉她对待感情的那些最原始的质朴与笨拙。她并不是不用心,也不是在哪些方面就真的输人多少,她内心丰富,却不知如何去表达,一张嘴就把自己推向了毁灭的边缘。她太偏执于她的审美,她觉得粗糙的,简单不经修饰的,无需伪装的是最好的,却忘记了得到爱其实是最需要去巧妙地艺术化自己的想法,无比放大自己的最强音,然后缩小自己的薄弱点。
“可我更觉得,她需要一次伤害。”许柏林说。“如果一次撞墙会让她明白一些东西,我想这倒不是什么坏事。”
“你的意思是,你来做这个坏人?”蒋维问。
许柏林叹了一口气,“嗯。”
蒋维摇摇头。“你觉得这样值得吗?有的东西,你可以直白一点告诉她啊。”
“那她会觉得你在找借口。”许柏林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可那样她会恨你一辈子。”蒋维表现出了他的担忧。
可许柏林有他的如意算盘。“如果她恨我的话,那就和我没有什么交集了。我也可以太太平平地过完以后的日子啊。”
“要是她报复你呢?”蒋维的问题可真多,不过也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替许柏林想全这方方面面的问题。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编剧总是嫌事情发展得不够多!”许柏林扔他一个卫生球眼,然后就躺到床上看电视去了。
那天的电视很无聊,也许是许柏林烦闷的心情使然。周笙笙打电话过来,在电话里,她说:“我们谈谈。”
在手机铃声大作的时候,蒋维适时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许柏林那劣质的手机听筒漏音漏得严重。于是蒋维听到了周笙笙的那句话时忍不住“啊”了一声,“他不会是认为恋爱就像商场谈判似的用利益就可以拉拢得来吧。”蒋维在那儿轻声地嘀咕。
谁知道呢。许柏林无比厌倦在打了个呵欠,然后用含混不清的声音问她:“有什么好谈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