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一幅灰黑色的幕布罩住了牛角寨,村庄、树林、山岗……都被这漆黑的夜色吞没。
宁静的夜,听不到说话声、狗吠声、鸡鸣声。整个大地,附着在大地上的万物都沉睡在恐怖的黑夜中。卯时,地主胡老抠院子大门八字开,从门口闪出一个个硕大的黑影,一个、二个、三个……五十个。黑影一个接一个,足足十多丈长,沿着大门前的大道向前方移动。另一个黑影从院门旁的一棵大树后闪了出来,攝手攝脚的跟着前面那一长串黑影。跟了七、八里,天已亮,这串黑影的庐山真面目终于显露出来。原来是一支驮队,和一般驮队不同的是所用骡子都用毡子裹脚,布套蒙住马嘴。这时马哥卸下所有马嘴套和裹脚毡子,然后上了茶马古道,向北行进。
第二天深夜,类似的怪事发生在北区的鹰嘴寨地主马汉山家,不过这支驮队不是上了茶马古道,而是借助夜色消失在三里外的森林中。
几天后,州城粮食市场突然热闹起来,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一批红米,价格低于本地白米。红米是大米中的极品,营养丰富,易消化,不胀肚子,很多居民都提着口袋,拎着篮子去购买。
这件事引起了驻州城滇中地委的注意,地委很多干部都有在地下党时期对敌斗争的丰富经验,他们往往能从身边不经意间的细小事情洞察出隐藏在后面的重大事件。因此,将这一情况通报各县。
从柳叶坝征集到的近四十万斤稻谷,每天一百多匹的驮队源源不断将这些公粮运往县城,然后中转到玉溪,不法地主打起了这些公粮的歪主意。
河边村财主罗文才的四合院里,家丁揹着长枪在院子里整齐的站成一排,受领罗文才给他们抢夺公粮的任务:“我已经派人打听柳叶坝向县城运送公粮的消息,昨晚得到报告,大约今天上午十点有一批公粮要经过鸡公岭。你们提前在路两边的树林里埋伏起来,等运公粮的驮队进入你们的伏击圈就朝天开枪,千万别伤着马哥,更不能死人,否则让你们抵命。回来的时候要特别注意,仔细检查口袋是否有破洞,袋口是否扎紧,不然回来沿途都有漏出的粮食,政府很快就会查到我们,不要直接运回家,先把抢来的粮食运到后山藏起来,等天黑在运回家。”在罗文才的精心策划下,四月十日,从柳叶坝运送公粮的驮队在离县城十里的公鸡岭时,从路两边山坡的林子里窜出八、九个端着枪的匪徒拦住道路,抢走五驮稻谷。在征收公粮中,他家被征收了两千多斤谷子,他认为征收太多,心疼了,要抢回来。
在征粮斗争中,土匪也没有消停,四月十三日,土匪抓走平山区住河边村两名征粮队员王小鹏、董丽华。
县委和县政府通知杨宇东赶回县城,要他和剿匪委员会主任蓝冰及滇中独立团的同志处理最近发生的几件突发事件。四月十五日,三方面的同志在政府小会议室分析案情。杨宇东认为:“州城粮食市场出现的红米,是地主胡老抠用驮队运出去变卖的,红米产在牛角寨,胡老抠又住在牛角寨,根据线人提供消息,州城粮食市场出现的红米的前三天晚上,从他家院门出来一支驮队,上了茶马古道后向北,肯定驮的粮食;鹰嘴寨地主马汉山家那支驮队,借助夜色消失在三里外的森林中,可能是用驮队将粮食隐藏到森林中某个地方”
蓝冰对公鸡岭拦路抢粮事件认为:“这不像是土匪所为,他们没有伤人,只是要粮食,土匪是很残暴的,抢和杀同时进行,很可能是河边村地主罗文才派家丁干的,因为他家最近被征收了两千多斤公粮。至于征粮队是谁抓的,关在什么地方,现在还没有线索”独立团张参谋表示可以派一个排解救被抓的同志。杨宇东提出了查清上述事件的意见:“我和罗主任查地主胡老抠、马汉山及抢粮事件,征粮队员被抓事件请求县委派公安局查,待查到关人的地点再请独立团派部队解救”
杨宇东找到马哥头阿鹏请他提供线索,阿鹏告诉杨宇东“前几天,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秃子头,方脸,找到我的一个朋友,叫罗开方,也是马哥头,老头说要运有些东西”“他说了要多少匹骡子吗?到什么地方去驮?”“说要五十匹,到什么地方去驮就没有告诉”杨宇东找到马哥头罗开方,证实上驮的地点是牛角寨胡老抠院子,驮队在州城下的垛。
杨宇东带了十五名全副武装的基干队到鹰嘴寨驮队消失的那片森林,四处搜寻,搜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杨宇东望着远处的箐沟,沟边有一茅草搭建的窝棚,一个基干队员说:“你看那儿”杨宇东顺着队员手指示的方向望去:“那儿肯定有问题,走!去看看”走到窝棚,见里面堆满了塞得鼓鼓囊囊的麻布口袋,一个头发像茅草一样的老头,坐在地上的麻布口袋上。杨宇东解开一麻袋口,从里面抓出一把白米,“别动,这是我们东家的”“你们东家是谁?”杨宇东问道。“是马汉山”。此刻,一个肥头大耳的老头上气不接下气赶来了,“这大米是我的”,“我知道是你的,政府已经给你宣讲了征粮政策,为什么不交公粮”“我交!我交还不行吗?”“那你就赶快去联系驮队,明天把公粮交到指定地点”“好!好!”
杨宇东和基干队又去找到为柳叶坝驮公粮的马哥头,让他描述抢劫公粮匪徒的面相、着装、武器配置、去向等。根据描述,杨宇东初步推定就是河边村地主罗文才干的,杨宇东对基干队员们说:“我们去罗文才家看看”一进门,罗文才见一队荷枪实弹的队伍有些胆战心惊。“去!把你的家丁叫来”杨宇东几乎是命令似的。一会儿,五名家丁一排的站到杨宇东面前。杨宇东手指向第一个家丁“昨天你们到公鸡岭去干什么”
“去!去!去!”罗文才想到马上要露馅了,“是去打麂子”“我问你了吗?公鸡岭会有麂子吗”那家丁见纸包不火了,“我们去抢运公粮的驮队”“你胡说”家丁斜视了罗文才一眼。杨宇东将目光移到罗文才脸上“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然后走到厢房一间铁将军把门的屋前,“管家,把门打开”管家不情愿的打开门,屋里一层叠一层装满麻布袋的稻谷。“这是什么?”“是佃户交的租子”“你的佃户住在什么地方?”“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河边村啰”杨宇东从口袋里抓起一撮稻谷,用手搓掉谷壳,里面是雪白的稻米“河边村海拔一千六,这一带历来都是种红米,根本种不出这种热坝才产的白米,这麻袋也是我们定制的专用麻袋,里面还钉有‘羿岱县监制’的白布标签”罗文才一下瘫在地上,知道这次祸闯大了。“在家老老实实呆着,听候处理”“走,我们回去”杨宇东说。
在回县城的路上,一个基干队员问杨宇东:“罗文才为什么只抢了五驮稻谷,不多抢些?”
“抢多了他们没有本事把骡子赶回去,茶马古道的马哥之所以几个马哥就能赶几百匹骡子,是因为马哥用骡子能听懂的语言向骡子发出各种指令指挥骡子,如,驾:走;得:直行;喔:拐弯;驭;停下。而罗文才的家丁根本不懂这些和骡马交流的语言,只好抓住马缰绳,一人牵一匹马拉着走”
杨宇东和基干队回到县城,在政府小会议室对地富征粮中出现的情况进行梳理,对下一步征粮的应对措施进行了研究。杨宇东终结了地富抗拒征粮的伎俩,“地富抗拒征粮的伎俩就是五个字:藏、卖、抢、抓、杀,藏:就是把粮食隐藏起来;卖:就是把粮食变卖成钱;抢:就是把我们征收的粮食抢回去;抓:就是抓我们派出的征粮队员,用这种办法进行恐吓报复;杀:就是杀害我们的征粮队员或地方干部,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生,但是随着征粮工作的深入,这种事会发生的,因为这是虎口夺食,狼窝抱崽,必然引起他们的极端仇视”
副队长说:“土匪是地富抗拒征粮的保护神,土匪和地富是一窝。要顺利开展征粮工作,平息匪患是根本”
杨宇东觉得形势非常严峻,全县大小十多股土匪,实力最强的是坐山虎并且控制其他各股土匪,虽然他已缴械投降,但是可能会在特务的挑唆下随时反水。羿岱县只驻有一个独立营,这支部队是由中学生,起义投诚的联防大队组成,没有必要的实战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