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秋心瑶看着眼前的惨烈情景,叹了口气,“太惨了点。”
应原还是放弃了让自己的军靴保持干净的想法,一脚踩进去,目光扫视着房间里的桌子,“有没有引爆器什么的……”
二十分钟之前,应原还开车载着半睡半醒、以为自己在坐过山车的秋心瑶行驶在路上。
他们倒是没想到从那个村子出来再往前就是山岭,仰望一眼,也不知道路到底延伸到了哪里去,然而只有这一条路,又不能不走。进山不可避呀。
那倒都是小事。车开得好好的,忽然一刹,连带着车厢的东西叮叮当当地响,忘系安全带的秋心瑶也往旁边一斜,一头撞在了仪表盘上,发出猝不及防的惨叫。
揉揉头,秋心瑶一拨流海,“你有病吧?!”
应原却不回话,挂上倒挡,严肃地往后退了几十米,然后又是急刹车,后边的零件又哗啦啦地响。
“你轻点!”秋心瑶慌了,爬起来往后边看,“那都是我的宝贝啊!”
应原从身边抽出步枪,打开保险,“你把枪拿出来,在车上别动!前边有东西!”
秋心瑶本来还有点困的,听见这话马上清醒了,知道他不是开玩笑,手忙脚乱地从衣服内襟里拔出手枪来。大五四,勉强让她两只手握住,一拉套筒,咔嚓一声,清脆得很。
应原已经下车了。他举着步枪,小心地往前推进。
他们基本是夹在个山谷里,两边是将近十米高的陡崖,前边就是个隘口。秋心瑶看不清前面有什么,但她起码知道,这种地形里被伏击,基本没有还手的份儿。应原可以为了车杀人,别人也可以。当然,秋心瑶是不知道的。
她看着应原的背影,机警且谨慎,贴着陡崖边。她抬头看了一眼,上边有几棵树,还能看见草皮,但是并没有人,也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应原看得清。就在隘口那一片的路面上,有几块明显是不久前才被翻过的土地,露出相较于其他地方更深的颜色。这不说下面有东西都没人信。这样的痕迹一眼望去,零零星星地分布着,但疏而不漏,真要是地雷,开车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从他这里能看见,过了这隘口,对面还有一个隘口——之所以说对面,是因为他能看见,出去了,右边就不再是一面峭壁,而是巨大的采石场,这条路就处于能够俯视采石场的位置上。
猎人会设下陷阱捕杀动物,幸存者自然也有理由猎捕自己的目标,碰碰运气就能得到不少好处,这样的事从古至今都有人干。他赶紧往后退,边走边注意自己脚下的路。地雷还好,要是遥控炸弹,他随时都有被炸成碎肉的可能——说不定就有人在这附近。
“有动静吗?”
秋心瑶看着他重新发动汽车,接着往后倒,“没有。很安静。”
“这条路别想了。路上有没有岔路?”
“……”
秋心瑶迷糊了一路,她哪知道。
应原也没指望她。倒出这地方,是他们上山的盘山公路。既然有采石场,那就不会没有进去的路。说不定,埋地雷的那些人就是以这座采石场为基地的。
没费多少功夫,应原就找到了那条水泥铺的路,直接开上去——他们总不至于把金属埋到混凝土里去。但这条路还是挺容易被人忽视的,毕竟要是夏天,那就是掩在一大片翠绿翠绿的林子里,而且这条路的岔口还用树枝作了伪装。
“精神点,眼睛睁大了。”
“知道了……”秋心瑶的语气没那么轻松了。这算主动深入敌境,还是正经点好。
这条路直接绕了过去。没多久他们就看见了采石场大门。里面是宽敞的。远处能看见大型机械诸如运石车和传送带之类,以及峭壁被切割出的规则的一个个灰色方块。
“没看见人。”
采石场正对着那条路的一边有一排活动板房,已经老旧不堪了,但那也差不多是唯一能有人住的地方。
秋心瑶是有个小望远镜的,此刻它就拿在她手中。“没人……窗子都坏了,门就是个样子,放心开……”
应原开的还是不算快,时刻准备打方向盘停车。
车一停,他立刻拎枪下车,把枪架在引擎盖上。
秋心瑶倒是没那么紧张,应原似乎是故意把副驾驶这一面冲外,相当于是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保护了。秋心瑶也看不出体没体会到,不紧不慢四周环顾一圈,放下望远镜,“没地方躲,有人也在那里面了。”
“我知道。”应原脸贴着枪托,正透过瞄准镜检查每扇窗户。
“我来帮你看看……”她蹲在他旁边,又举起望远镜,“没有……嗯……喂!!!”
她突然大声吆喝一声。
“你干什么呢?!”应原身子一激灵。
“……你出来!再不出来就开枪!”
秋心瑶还在喊。
“在哪呢?你看见了?”
秋心瑶的手搭在他肩膀上,“从右往左数第三扇门。开枪吧。咱们真的好惨。”
应原立刻把枪口对准她说的地方,然后扣动扳机,连开三枪。
他起初不知道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渐渐地,他看出来了。
每扇窗户里,都或多或少站起了几个人。上午的阳光还能照在他们脸上,连白骨和腐肉都照得一清二楚。
“不多,交给你了,嘿嘿……”她的笑是那种有些紧张的苦笑。
应原可不会犹豫。那些东西大概是没进去几天,听见比车子的引擎声大过不少的枪声,那些扇门马上被撞开,一个个相貌各异、浑身满是腐烂味道、眼睛失神、表情僵硬的东西,慢慢过来了。
应原的枪稳着呢。他甚至在开枪之前还看了一眼秋心瑶。秋心瑶的脸上则写着“你给他们喂子弹啊看我干吗”。
杀死他们不一定非要打头。身子打烂就是了。病毒控制身体的条件还是挺严格的——要有局部血液循环可以利用、脑干不能被损毁、心脏最好也是完整的……所以应原一直不懂为什么这么严格还会有绝大部分人都被感染。听说是某次变异让病毒有过空气传播的超能力。
不想了。一只三发子弹都嫌多。一共十五只不到,一个五五六的弹匣打空,离他们最近的那位穿西服的先生倒在了车前不过五米的地方。大多是身体腐烂得差不多的,子弹一撕就碎,就好像一坨注水肉在你面前莫名爆开,还把碎渣溅得到处都是。正因如此,秋心瑶全程靠着车轮给手枪退子弹玩。
“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这时候要啥吧。”
秋心瑶起身拉开车门,钻进去翻找着什么。然后小手递出一只防毒面具,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只。还是比较高级的透明式。应原笑笑,仔细戴上。“流亡者”那会儿,这样的高级玩意儿全是给那些个兵油子戴的。
那么很明显,应原能猜出故事大概,也就是一群人据守在这抢劫为生然后某一下玩脱了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呗?毕竟其中有个可怜孩子,那身上还挂着把枪托消失不见了的AK,枪带勒进了腐烂的皮肉里。
应原慢悠悠地卸弹匣、再装上新的,上膛,挂保险。
“走吧。”
戴着防毒面具,声音就有点沉闷了。现在这时候,基本上不用担心还有活人了。说来可笑。
应原推开门,才发现所有板房都各自有门连着,地上血肉模糊,墙上也到处是血手印、血迹,很难辨认出一具完整的尸体。最有意思的是,应原找不到让自己干净的沙色军靴落脚的地方。
秋心瑶感叹了一句什么,应原也没听清。他叹了口气,到底是落脚进去,希望能找到个引爆地雷的东西。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秋心瑶打趣般地问。
应原还是有些惊讶于她完全不在乎脚底下的断骨残肉的。
“嗯……那地雷埋了可能也就不过五天……”
“对啊,这些东西,”秋心瑶动了动脚,靴底与血肉发出难听的摩擦声,“看这样子也没到五天。”
“可这些东西是哪来的呢?”
“谁知道,按理说尸潮还没到这里,到了咱们早就被淹没了……”
“……别告诉我是哪放出来的。”
秋心瑶随意走到门口跺跺脚,脚底下却传来了空洞的回响。应原也听见了,一脸诧异地望着她。秋心瑶也懵了,望着自己脚下满是泥土和暗色血渍的迎宾脚垫。
“你起开。”
秋心瑶乖乖抬脚到一边。
应原戴着手套的。他利索地掀起脚垫,一块带着豁口的铁板漏了出来,只有一平米不到。应原看了秋心瑶一眼,后者领会到了,把手枪子弹重新上膛,对准那块铁板。然后应原把枪伸过去,用枪管触电一般掀开铁板。铁板撞在门框上,丁零当啷,躺到一边。
那是一副绳梯。
直通向黑暗狭窄的洞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