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区,四号街。一家小吃馆,从来不做饭的那种。
威胁、恐吓,甚至屠杀,什么都好。
真是顺着他的性子来啊。仿佛这任务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这些俄罗斯人有没有这样的打算,他不知道。但是,一旦秋心瑶受到伤害,不仅他这几个月是白忙活,这甚至是……整个基地、乃至全人类的损失……?她有没有那么厉害他也不知道。但他至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一个披着西服外套,在小吃馆许久没人动的餐桌旁抽烟的俄罗斯人抬头看了看他,用极其不标准的汉语说:“你有事吗?”
“我找你们老大换点东西。我有一整套防弹护具。”
……没错,他的确有。没带来就是了。所以说着也是很有底气的。
“你可以在楼上,左边第四个房间看见他。”
那个语法奇不奇怪他不在乎。楼上是吧?
他踩着旁边少了不知掉了多少块瓷砖的狭窄楼梯上了楼。一边上楼,他一边把从前没什么用处的消音器拧在手枪的枪口上。
左边,第四个房间,直接推开门。
屋里有些阴暗。没有窗子,只是一盏昏黄的灯点亮着。那是张漂亮的桌子,比他在政府办公室里见到的,雕刻得要细致不少。上面放着台灯、一沓沓的纸张、香烟、手枪。
后面的男人依旧低头写着什么。根本就是故意没有理他。
应原也不费什么话,关上身后的门,摸出手枪来。
“你可知道,”他的口音多少要强一点,而且听上去只有不到三十岁,“消音器根本削减不了多少枪击的声音。”
“我知道,”应原举起枪,“我这不是没打算用呢么。不用像你有什么底牌似的说话。就说吧,你们想对她做什么。”
这时候,男人把头抬起来了。很年轻,似乎是刚刮了胡子,还把黑色的领带打得整整齐齐的。
“所以你相信了他们,对吧?”
“……洗耳恭听。”
“你可以叫我伊夫诺维奇。我带领我的人维持这里的秩序。”
“是吗?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不仅不是,他们还告诉了我你们打算对她做什么。”
那张年轻但无比沉稳的脸上显出了疑惑,“秋心瑶?”
“看来我找对地方了。”
伊夫诺维奇只是摇摇头,“我建议你找他们算账。而且你的女朋友至少也是整个基地在某个领域的希望之一。绑架她,无论能得到什么,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把话说得太绕弯了,应原想了半天,还是不敢确定他的意思。
“算了,”伊夫诺维奇又点着一支烟,吸了一口,“这么跟你说吧。你可以说,是完完全全被他们给耍了。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会很冷静……你看不出来吗?能消灭我们,他们什么都肯做……”
“……”
“……告诉你这件事的人,长什么样子?”
应原大致描述了一下。
“柴富友。”俄罗斯人脱口而出,“他的话你也要信吗?”
“柴富友?!”
秋心瑶之前跟他提过这个名字了,与何庆轩一同划在“不要接触”之列。她的话,他不会不记得。
“他……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应原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
“你总要信一个,不如回家问问她。”
伊夫诺维奇笑了,“看来你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解决办法?没有。
“但是还有个方法不是么。既能让他们满意,也能……”说着,他拿过应原手里的枪,调转枪口,把消音器对准自己的胳膊,没等应原说什么,他就扣下了扳机。
血。只是划出了一条伤口,他把握得很好。听到了枪声的楼下的男人赶紧跑上来,打开门,看见手枪握在自己的主子手里,迟疑了一下。
“你先出去吧。”
他就出去了。
“那是卡维迪米诺夫。嗯……”伊夫诺维奇给自己的伤口缠上纱布,“他曾经是个大学生,一心想要读文学,可惜……不过,他会帮你编一个完美的故事流传出去,不会被任何人怀疑的故事。”
应原就这么看着他打了自己一枪。
“这……谢谢?”
“帮你解决一时的问题,”他并不在乎那点疼痛,“这是个要还的人情。”
“……好吧。”
“我建议你回去好好告诉她发生的所有事情,这样以后可以跟我说说到底为什么,”他停顿了一下,“一提到她你就会失去理智。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会讲义气的。”
也许吧。应原想着。
“你走吧。这个伤口足以向柴富友表明你的能力了。效忠齐主任或者跟着柴富友干,你可以自己选择道路。至于我,我需要帮助时,有人会找到你的。”
“我明白了。”
应原收回手枪,一下楼,楼下等待的卡维迪米诺夫就冲了上去。他们说什么,他是不知道了。只是他得好好反思一下,今天到底作了什么死,这些事又会对未来造成什么有利或不利的影响,……他回到家又会被秋心瑶教训成什么样。
晚饭时间街上已经没人了。空荡荡的。
他干了什么?为了秋心瑶莫名其妙地惹了别人,然后让自己下不来台,还被牵扯进另外一些人的事情……
他得承认,他更擅长直截了当地打砸抢烧。哪天谁把他惹急了,这些事情就会落到那些人头上。他们以为他是个冷静的人。他只是善于冷静地思考自己该怎么把别人分尸才对……不过没错,自从遇到她,他实在是……啧,仁慈得有些婆婆妈妈的了。上次干嘛要放过安东尼奥?现在为什么回家,不是直接去找柴富友他们算账?他不知道。
到家里的时候,秋心瑶坐在饭桌前,桌子上摆着饭菜,她则是一肚子怨气加担忧。她跟大爷大妈们打听了一下,就坐回来生闷气。不会吱一声?说走就走?让你去你就去?我自己在家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可是他一进家门,秋心瑶看见他有些消沉,就没说出来。自己生闷气也生完了,骂他也在心里骂完了……看他那个样子,是遇到了什么呢?
应原把整件事,包括他怎么被带走、怎么听人家的话、怎么冒犯了别人、怎么欠了人情、怎么灰头土脸地滚回来……都说了一遍。
秋心瑶想了想,说了句无关紧要的,“那你倒是吃饭啊。”
“我……不好意思……”
“别的什么,我都没兴趣,”秋心瑶低头吃饭,“只要他们不打扰你就好。往后该干嘛干嘛。这件事情我会跟主任他们说的。他们知道该怎么办。我就是想知道……”
她的脸上那种微笑依然相当嘲讽,里面也没有更多的严肃与恶意,“怎么一提到我,你就不冷静了呢?”
“我……我哪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听他说了这么半天,秋心瑶饭都吃完了,“哼……你自己反思去吧。把整件事情都反思一遍……”
说完她就把自己的碗筷收拾了,回头进了自己房间,“记得刷碗!”
没过多久,夜幕降临,除了外面大街上巡逻卫兵的脚步声和偶尔经过的军车声之外,很安静。秋心瑶照样子熬夜到很晚。研究并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进展。她把自己锁死在了某个设计思路里,以致于她开始怀疑整个思路的正确性。不过真正让她恼火的,并不是这个。
在试图用螺丝刀拧下螺丝结果划伤了自己的手之后,她彻底泄气了,就看着伤口一点一点地流着血。过了一会儿,听见应原的呼噜声,她才叹了口气,用水冲了一下伤口,贴上创可贴,低声对自己说道。
“秋心瑶,你有没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