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在那硬邦邦的火炕上躺几个小时,应原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跟火炕一样硬邦邦的了。
缓了几天,就发现很多问题。比如说他们有些东西实在用不上,比方说多出来的一整套防弹护具。不用想,那东西往秋心瑶眼前一摆,她连看都不会看。那些东西太过笨重。而有些东西,还不够,或者说是有问题没有解决。例如应原只剩下两个满的弹匣。而且那种北约弹药在这边实在是不好找。
剩下的还好。食物还够,而且基地也配发了食材和水。但是应原是真的能闲出病来的。而且这样的地方,本不允许任何一个人闲着。他却……安安稳稳地活着,然后,很闲。哪里出了问题。他的任务是保护秋心瑶。可秋心瑶天天把自己锁家里,能有什么问题。
外边人也不多,这么大一座城市分割成几个区,一共不过八万人,街上还有卫兵,个人不许持枪——当然应原这样的除外了。他整个人已经在报表上的备注里被填成了“工程师秋心瑶的私人财产”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他暂时想不出什么办法解决问题。只是某天听说,一股匪徒袭击了基地的正南面,但被火力凶猛的重机枪吓退了。想想也能知道,那应该就是应原说的地方,毕竟赵卫成突然主动上门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也是有原因的。
“有没有北约那种五点五六的步枪弹药?”
赵卫成想了想,摇摇头。
应原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他只是笑笑,“没事,没有就没有吧。现在的弹药够了。还有别的事吗?”
“我……我主要是想说,”赵卫成权衡了好久,还是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纠结,“最好……要是有个卫兵队长说自己是何庆轩,你别搭理他,真的。”
应原看了一眼一边喝热水的秋心瑶,后者听见那个名字也睁开了半眯着的眼睛,“你听他的吧;没事,我跟他解释。”
“就这样。他什么样您也知道,那就只能麻烦您说一下了。我先走了,还有事。”
说完他就夹着头盔走了,仿佛在逃离什么瘟疫。
“怎么回事?”
秋心瑶又躺回到沙发靠背上,“你现在是大红人啦。你跟他们说设防的?”
“……怎么了?”
“他们发现宝藏了呗,知道现在基地里有个人精通战术,而且还很聪明,说不定还是只锦鲤……反正大体意思就是谁都想利用你。我跟你说,现在是什么,”她的笑容里有无奈、有嘲讽,还有破罐子破摔,“现在是外面有变异生物和流窜的土匪,里面有几股不同势力,真的,莫名其妙。”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拉帮结派……”
“谁说不是呢!你记住他说的。何庆轩、柴富友,连带着几个委员和一支卫兵中队,这是一帮;伊夫诺维奇、卡维迪米诺夫,加上俄罗斯黑帮,这是一伙;咱们见过的齐主任,还有刚才的赵卫成,这也是……”
“停停停,”说了那么多人名,应原脑子乱了,“你就告诉我,什么意思?我该听谁的?”
秋心瑶又没劲了,“你问我我问谁?那些俄罗斯人是想更被接纳一点,主任他们是想把权力全交到群众手里,何庆轩他们是打算把基地建设成堡垒……要我看啊,谁也不全对,谁也不全错。反正你听他们的就行了。他们起码不会把你派出去做什么没命的任务。”
应原点点头,没多说。他知道这问题挺复杂的。但他没想到,这时候了还有人纠结在这种问题上——难道不应该一起考虑怎么活下去的问题吗?再过两年,尸潮的力量怕是要翻个几番。放在从前可以说这是天真,真到了这时候,不这样,就是死路一条。
下午的时候,应原依然是对着送给他衣服的秋心瑶歌功颂德,弄得她哭笑不得地把他推出自己房间,并告诉他“没事干胡同里转转”。
转转就转转。把手枪夹在冲锋衣里,他就哪儿都敢去。刚出大门,看见邻居大妈大爷聚在胡同口十分富有市井生活气息地嗑着不知道谁家放了十几年的瓜子唠着嗑,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暖暖的空气,就迎面撞上了一名卫兵,背着五六冲,径直冲他来的。
“你,你有事没有啊?”应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想起来老北京的这个那个。
“有,有,”卫兵好像有点慌张似的,估计是没想到他会直接问他,“您是应原先生?”
“是。”
“我们有件事需要您。”
“……你等我回去拿点东西……”
“不用,不危险,很快就能回来。”
应原就不该信他。
出了胡同口,硬是在大爷大妈“这人犯事了”的目光中又被塞进了军车,一溜烟开走了。
他被送到了政府大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办公桌后面坐着的是个消瘦的中年男人,眼眶深陷得可怕,两只手像僵尸一般……不对,并不像。
无论如何,那个男人一看见他,就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完全不像是什么高级领导,“应原先生,您还没有听说?俄罗斯黑帮已经在准备绑架您保护的人了!”
应原的接受能力是有限的。他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应原先生,俄罗斯人,您不知道?我们基地里有些俄罗斯人。他们大部分很诚恳安分,但他们中的极少数人现在正在鼓动其他人参与他们的行动……绑架秋心瑶,以此来博得他们在基地中更高的地位……”
“那你跟我说干什么?”应原突然喊出来,“自己基地里的人自己不会处理?找我干什么?我会贴身保护她!”
“应先生,您先冷静……”男人搓搓手,目光中满是担忧,“我们不论派出去谁,都会被他们查出来,到时候就相当于我们直接跟他们宣战了……这样的矛盾是无法调和的……但如果你去……”
“就可以给你们当炮灰用了?”
“不……我们可以以另外一种身份介入,逮捕他们那个小帮会里的所有人,并对外宣布他们的计划,这样就不会引发任何矛盾……希望您能理解。太外围的人不可靠。更何况,我们基地里没有您这样……善于独来独往的人了……”
“……秋心瑶她……”
“我们这就派卫队过去封锁那里。您要是快些出发,应该能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把任何对她的威胁扼杀在萌芽状态……不然的话,我们也很难时刻盯着他们,您也双拳难敌四手……”
本来他应该冷静思考,本来他应该仔细权衡。但突然,这些平时他所擅长的东西在他的脑子里被忘得一干二净。
“秋心瑶她……”
“您别着急,冷静,先冷静……”
“他们在哪儿?要我干什么?”
他说得没有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