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维成没找到机会告诉应原的是，秋心瑶看见只有他一个人来带他们出去时，她一连追问了十多句“应原去哪了”“他受伤没有”“他怎么没过来”，那一瞬间她的眼睛里甚至有了泪水。
看着是无所谓，实际还是很担心的。
到最后，应原也没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他是对的，说出来顶多也就是恶化他与所有人的关系，更何况这本身不怪他。留到以后慢慢赎罪吧。
“你跟人家一块玩得还好吧？”
开车出来的时候，应原这样问她。
“什么叫‘玩’啊？”秋心瑶把靠背调低了一点，“我……等今年冬天回来的时候我还想到他们这看看呢。她人是真的很好，你就别管了……万一我以后还能跟你说说呢。”
应原叹了口气。
“看看地图，离C5还有多远？”
“五公里，再开一会儿，你就能看见了。我现在记起这条路来了。”
“那可太好了。我谢谢你。”
“你跟我客气啥。”
C5基地就是中俄边境的一座城市，临河而建，市中心改造成居民区，在外面建立隔离带，有序设置卫兵驻区，向内维持治安，向外采集物资、坚守防御，再往外围建立哨卡网络，甚至还有瞭望塔，已经做得很好了。城市也被重建，市中心基本恢复原貌，除了生活方式仍然不同，与瘟疫之前却也没有太大区别。
应原是沿着一条公路往早已看见的城市中开的。连城乡接合部都没到就被十字路口架设了重机枪的哨卡用坚实的钢制改装路障拦住。卫兵身上或是迷彩或是黑色作战服，手持步枪，抬手拦下车。
“前方车辆，立即停车，接受检查！”
“我来跟他们说，他们认识我的。”
应原慢慢减速，最终把车停在沙袋墙旁边。
一名卫兵敲敲车窗，应原就把车窗降下来。
“先生，您有事吗？如您无意进入C5基地，我们将为您指示道路。请问您去哪儿？”
应原无辜地一指秋心瑶：“她。”
“嗨！”秋心瑶朝那名面罩挡着脸的卫兵招招手，“认得不？是我。”
“……啊！”卫兵没被面罩挡住的眉毛一抬，恍然大悟，“秋女士。我们马上为您联系指挥官。”
说完他抬起头，叫了名卫兵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卫兵点点头就走进了旁边不透明的治安岗亭里。
“二位稍等。”
过了一会儿，卫兵出来了，又说了些什么。
“请进。需要带路吗？”
“不用！我可以！”
“您今天心情不错……放行！”
钢制路障在遥控器控制下缓缓移开，宽阔的公路就摆在他们眼前。
应原重新启动汽车，按着秋心瑶的指挥，向前驶去。
路边隔几十米就有哨兵。
“两小时一岗。”秋心瑶说。
经过了这么一条让应原浑身不舒服的路之后，就是城市了。还有一道哨卡，是隔在卫兵驻扎区与居民区之间的。
“我们已经接到了通知。请进。”
通过了哨卡，就是居民区了。路上的人还是蛮多的。个个还算干净，衣服也不破旧，有的明显是要去什么地方，有的则是漫无目的地闲逛。这里的哨兵密度小了许多，更多的是在街上巡逻的。车辆倒是不多，但还是有的。
“所有人都集中住在规定的小区里，居民的话，几万吧。管理基地的委员会一般会把工厂等等地方的工作分给居民，还是不错的。有工作的自然能得到更多物资配给，没有的话……看情况，一般会保证你基本的生活需要，如果你真的一天天偷鸡摸狗无可救药，他们会直接把你扔出去。”
说完，她瞟了应原一眼，“他们应该会欢迎你的。毕竟我上回来的时候没人能摸清‘流亡者’的战斗规律。”
“随便吧。你负责什么？”
“……他们给我稳定的研究环境，我就得把自己的东西多多少少交出去点嘛。他们量产的东西有的就出自我的设计。”
“……好啊，真天才。”
“当然水平比不上之前没这事儿时候的，但在现在已经不错了……”
“我比较好奇这个委员会是哪来的。”
“选举，”秋心瑶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一层层选举。还有专司监管的，做了错事一定是会被民众注意到的。到时候就等死吧。”
应原松了口气。这起码比专制独裁强。
一座座平房与高楼在窗外划过。道路并不脏乱，有的楼房倒是破败了，倒的倒塌的塌但大多数依然矗立在阳光下。越往前开，路边的人就多了些，有一脸正经不知道干嘛去了的年轻人，也有拄着拐棍出来晒太阳的老大爷，穿着裙子的女孩子也有，远远好像还看见孩子在街道上哭着打滚……窗外也不那么安静了，交谈声、汽车鸣笛声，只是少了些商业气息。
“往左，对，右边第三个路口。”
“这些电线杆还有用？”
“不好意思，人家在城外有一整座重兵把守、原料供应稳定的火力发电厂。”
“……唉，有没有手机信号啊？”
“……这个不知道，反正去年没有。这玩意儿哪那么容易搞啊。”
遭了白眼之后，应原老老实实开车，带着秋心瑶来到一座本来就是人民政府的大楼前。
“你跟我走。”
“那这车……”
“人家卫兵替你看着，也不给你开走，放心吧！”
秋心瑶带着应原进了大楼。玻璃门和瓷砖地面都很干净。应原看见了电梯，却眼睁睁地就绕了过去，走楼梯。
“电不是给他们用的。”秋心瑶扔下这样一句话。
应原糊里糊涂地跟在她后面。如果不是应原知道自己从什么样的地方来，他还会以为自己就是在正常的政府大楼里。经过他们的人穿的都是平常衣服，也并没有多注意他们。
在三楼一间简单但整洁的办公室里，他们见到了基地管理委员会的主任。
那个主任得有六七十岁了，脸上满是皱纹，身体稍微发福，须发尽白。
见到秋心瑶，主任赶紧把她让到沙发上，“来了孩子，坐，坐下……”
“这位……”老人家摘下眼镜。
“应原，跟我一起来的……他……”
看她那个眼神，意思是让他自己说。
“我、我……我是……之前是‘流亡者’的……”
主任的眼神变了一下，但依然平静，“啊……”
“他会保护我的，我不用卫兵担心。另外我会看着他的，而且他是个好人，真的，我保证。”
秋心瑶笑着解释道。
“没事，没事……”主任转回身去，“没别的事吧？还是那个住处，房间都收拾好了，我抽不开身，一会找个人带你们去吧。”
“不用不用，我们这就走了，打个招呼而已……”秋心瑶说着就站起身，拉着应原的胳膊，“知道你忙，不打扰你了，别让大家失望啊！”
“好好好，”主任会心一笑，摆摆手，“去吧，有需要跟我们说！”
“这么快啊，我还以为你们又要开扯了呢。”应原打了个哈欠。
“嘁，他们很忙的，物资调配治安维持行动请求都要报到这来，一天八百件事要下指令，耽误那么久干嘛。”
说着，一名卫兵队长一步三个台阶地往三楼去，看见秋心瑶，打了个招呼。
“哟，回来啦！”
“回来了——你干嘛去？”
“行动报备！”
他头也不回地几乎是跑上楼去。
“看见没？别添乱。”
出了大楼，车还在原地。上车之后，秋心瑶掏出一份皱皱巴巴的基地地图，展开之后在地图边缘指出一个圈着红圈的地方——“这里就是咱们要住的地方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