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什么?”
应原问她。
秋心瑶看了他一眼,眼神发空,好像在想什么东西。
“傻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秋心瑶被他吓到了,身体抖了一下,望着他,“咋了嘛……”
“你……”她越这样应原越担心,“祖宗啊,你可别吓我……他说什么了?嗯?”
“……问这个干吗……”她又把头转回去了。
不是她不想说。在他面前秋心瑶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她就是感觉她马上要想出来结果了,让他一吓,又忘了。
他们被安排在大楼后面诸多平房里的一座,独门独院。地方不算大,但好歹是有暖气的。车就停在外面院子里,应原进来时还特意把大门闩上了。这时候已经四点多了,太阳还没落山,但应原知道自己在个什么地方,并且迫切地想让秋心瑶也意识到这一点。
秋心瑶她嘴不饶人,但是人傻,顶多是个成天沉醉科研的学生,也没跟多少人说过话,一直以来就靠着C4基地罩着,独来独往,一碰见人和人之间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傻眼了。应原看着她相当不争气。
在应原的一再强调之下,秋心瑶还是迷迷糊糊地把整个过程,包括他说了什么干了什么,都跟他大体上复述了一遍。
应原边听边努力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端倪。听完了她的交代,他问她:“你信他说的话吗?”
“我信……不信……啊?”
应原理解了她的处境。他把本来站在一边的她拉到床上来,问她:“我跟你说,他要是真的那么说,你总不能谁都不信,现在什么也别想,就说我跟他之间,你信谁吧。”
“这不废话么,”智商不在线的秋心瑶仍然话多,“肯定信你啊。我跟他才认识多长时间……这么说不对……诶……”
“那就别想了!”他晃晃她的身子,“听见没有?你想吃东西就吃,想睡觉就睡觉,别想这事了。你别管他。”
秋心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表情依旧困惑。但起码她还是吃了点东西,无所事事地等到了五点多天黑,把运动鞋一脱,上床被子一蒙,就离开了现实世界。
就那一张床。不过应原没考虑一起睡是不是不太好之类的问题。他今天就没打算睡觉。他知道这说不定就是某人的目的。但是那个人看见不睡觉的他,也不会轻举妄动——他望了一眼秋心瑶——更不会拿她做什么。他的厉害谁不知道。他坐在床边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正冲着卧室门,右手边就是窗户。步枪拄在两腿之间。黑暗之中,外面也一点点安静下去,原本若有若无的交谈声,此刻也彻底没有了。外边没人开灯。
他就坐在椅子上,如同门神一般。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因为他暂时还猜不透他具体想做什么。跟秋心瑶说一大堆假话来打乱她的思绪,这看上去更像是猫捉耗子时的游戏。应原把神经绷得紧紧的。他们现在很被动。他知道,很被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阴云遮掩了月光,深蓝色的夜空中映出了一个个缥缈的轮廓。应原不是夜猫子,只能强撑着精神。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能睡觉——睡觉的结果,最差的,是她会有危险。
应原的脑子逐渐成了一团浆糊,上下眼皮直打架。难以抗拒的疲惫感涌上来。他揉揉酸痛的大腿,实在有些撑不住。
外面忽然想起一声尖锐的嘶鸣声,红色的光芒划破夜空。应原一转头,就看见一枚红色的信号弹拖着尾焰升到夜空中。几乎是同时,低沉的声音传来,照明弹在基地上空缓缓落下。
他马上跳了起来,冲到床边直接把秋心瑶抱下来,“醒醒!快把鞋穿好!”
秋心瑶被弄得眼神都直了,但是还知道听话,赶紧手忙脚乱把鞋穿好,被应原连拉带拽地扯出门外。
照明弹一枚接一枚地落下来,将夜晚的基地点亮得如同白昼。枪声、爆炸声不绝于耳,哭声、叫喊声竞相传来。应原一句话不说,也不困了,咬着牙把秋心瑶塞进副驾驶,自己上了车,打着火,“你把枪拿出来!”
秋心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把放了好久的乌兹拿出来,把车窗玻璃摇下来,枪管架在车窗上。
“你能不能行?”
听见应原的询问,秋心瑶咔啦一下给枪上膛,“你管你的事儿!”
应原要的就是这话。他猛打方向盘,一脚油门,发动机怒吼着。车子直接撞开了大门,甩尾朝东疾驰。基地的道路上本就不宽敞,这时候,几乎每个角落里都是人。拿着猎枪的男人、指挥疏散的卫兵、抱着大哭的婴儿的年轻妈妈……秋心瑶伏着身子,更好瞄准,“怎么回事?”
“你看不懂?”应原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灵巧地钻出巷子,驶到大路上,“有人在进攻基地!”
“嘁。”秋心瑶一晃头,左手摸了一下自己披散的垂肩发,“皮筋丢啦!”
应原没理她。“等冲出去我再理你不迟。”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车外的世界不比车里冷静多少。应原看见了他们,胳膊上系着白布条的人们已经冲到了卫兵中间,凭着身上的重甲防弹衣大杀特杀——人数碾压、装备碾压、素质碾压,而且他们还不用哪怕是表面上顾及平民。应原想起“流亡者”的生活,从某种角度上说,还挺潇洒的。
他没想太多,油门踩到了底。“流亡者”们压根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冲了过去,回过头看,只看见木头搭成的松散路障被皮卡车撞成了满地的木片。
突破防线是一说。“你别回头听见没有?”后面没有大灰狼,但是有杀戮和爆炸。
秋心瑶一个劲儿地点头。
“这帮王八蛋下手真狠……”应原咳嗽了两声。
“你往哪开?”秋心瑶推了他一把,“这是往北!”
应原一脚刹车下去。没错。前面就是彻底挡住了路的大坑、残骸和土堆。
他暗暗骂了自己一声,打个转向,又往回开。秋心瑶把枪架得更稳了。
“你别不敢开枪!”
“跟你自己说吧!”
早有准备的“流亡者”立刻各自隐蔽,把手中的武器对准这辆车。路西边的人却冷不丁地被冲锋枪扫了一梭子,不得不低下头隐蔽,再抬枪,车子开出去好远了。
应原那边则是结结实实挨了好几发子弹。有一发擦着他的胳膊打到座椅靠背上,把秋心瑶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她扑过来问。
“没事,擦了一下,”应原瞟了一眼左胳膊上的口子,苦笑一声,“看前面!”
秋心瑶又一次开枪。子弹激起的尘土又让他们抬不起头来。卫兵还在抵抗,他们也没有多少心情管这一辆破车。应原专挑外围的路走,任由惨叫声被轻机枪的吼声盖过,响彻在离一心要逃走的他们东面不远的基地里。
车子驶进树林里的时候,秋心瑶借着车里昏黄的灯光,把乌兹的弹匣卸下来,子弹退膛,抱着冲锋枪,默默思索。
应原也减慢了车速,听着天边的嘈杂随着车辆的行驶一点点减弱直至再也听不见。
回头,甚至还能看见跳动着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