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应原没有脑子，他也知道那个混蛋是什么打算。
他知道，自己怕是已经被认出来了。自己要是真就在那僵持着不出来，他能直接叫人把他抓了。“你当我认不出来你？你看着。不仅你走不了，我不抓她，我也从来没这么干过，毕竟我讲歪理那也是讲理。我就跟她好好说说你是个什么人。看她信不信。”
应原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在外面——就是那些基地里——还是有着良好形象的。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基地都认为他还符合末世之中所谓“领袖”的形象，因此也就不用武力干涉他的事情。这种名声就是靠他说不定现在正在实行的伎俩实现的。——他很聪明，这不可否认。
被发现的危机感慢慢涌了上来。“你怕个脑袋？”应原在心里自言自语，“现在的问题是秋心瑶还跟那个不要脸的在一起接受洗脑呢！”
越想他就越急。可越急，眼前那个加油工的动作就越慢。他强忍住，没有催。好歹他也在这里受过压榨，现在看他还不想声张，别自己先在群众面前暴露了——举报一个叛逃的，晚饭二倍量——之前是这么说的。
他只能相信秋心瑶。再怎么说，她跟他认识在前，况且两个人也勉强能算是交过心的。
…………
“咱们走吧，”他朝秋心瑶笑了一下，“暖气在这边。”
路上，他跟秋心瑶说，“您叫我老四就好。以前的朋友都这么叫。”
“您这太客气了……”秋心瑶还是很谨慎的。近朱者赤嘛。
“您多大？啊哈哈……这问得不太礼貌……”
“十八……还是十九来的……记不清了……”
“年少有为啊。”他感叹道。
秋心瑶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我以前有个闺女，”他看了她一眼，“也跟您差不多大。以前还没这事的时候，嗬！天天就知道玩。出去跟这个混，跟那个混。我怎么说她也不听。事一出，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到现在我也没见过她。她今年算周岁，不多不少二十五。比您高点。唉。谁知道有这个事啊，您说是吧？”
“是……”秋心瑶不断点着头。这走廊怎么这么长。她有些烦躁。
等他们进了那个放机器的房间，秋心瑶鼓捣机器的时候，他就站在一边，也不凑上去，背着手，“这人啊，一老真是不行，就更别提再得病了。您看我，这一身肥肉，都是吃药吃出来的。不吃药啊，我早死了。关键我放不下啊。我这一走，那些个臭小子准得把这地方的人全赶出去自己占着……”
秋心瑶拿着把螺丝刀，顺口问道，“谁啊？”
“还有谁啊，那些个卫兵呗。孩子，您别看他们现在一个个服服帖帖的，那是给我面子，认我这个大哥。……唉，那都是我兄弟啊。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到头来这帮白眼狼把坏事全扣我脑袋上……不好意思啊，我多嘴了。您继续吧。”
秋心瑶发现机械问题有些棘手，解决不太容易，干脆就顺口一说，“没事儿，您继续。”
她客气惯了。
“嗨，这有什么可继续的。您客气。时间长了，我也就不当回事了。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呗。我只能说啊，我这辈子，真没干过一件亏心事。兄弟们说我啥样，基地里的人也就都认为我是啥样了。那我都不管了。自己明白就得啊。就趁着自己还能多活这些年啊，多干点事，别等着我一死他们上来了，没几天家底就败光了……好歹留点给大伙都分了……”
秋心瑶一愣，这才意识到他在跟自己说什么。
她回头望了他一眼，“那您挺累的吧？”
“咱管他呢。之前那几年，那帮兄弟往下压得太狠，总有人往外跑啊……我告诉他们我说你让他们跑吧，你别拦他们，人各有志啊……再往后，我就总得跟周边的几个基地好好解释，我说我不是坏人，我之前是有毛病——我毕竟不能把我兄弟招出去啊……你们别当回事儿……”
秋心瑶一点点开始听进去了。她并没有表面看着那么天真，但是不光是她，现在叫个人来，在思考中，也是难辨真伪的。
她不敢贸然跟他靠得太近，脑子疯狂乱转，想找出他究竟想干嘛、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毕竟这解释得通啊！
“唉……您要不别赶路了，”他看着一眼停下了手上动作的她，“您帮我这么大一个忙，我干脆请您二位吃顿饭，然后就在这边睡一觉，明天再走，也不着急啊，是吧？”
“我……”秋心瑶不擅长猜别人心里的意思，面对应原也是。她时常会被应原越说越深的话慢慢搞得晕头转向的。她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她想知道到底谁是对的谁是错的。“我我我跟他商量一下先……”
应原回来时心急火燎的，一看见秋心瑶，看出她还是她，就放心了不少，没想到秋心瑶把他拽到一边冷不丁来一句：“住一晚不？”
当时应原真想给她两下子。可是别说打了，自己多说两句都舍不得呢。他静下心来，压低声音说出一句并不冷静的话：“你疯了？！”
秋心瑶懵了。本来就让那个男的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现在应原又来一句，她直接懵了。“啥……啥……”
“告诉他咱们走，现在就走，听见没？睡一晚上你就人头落地！快去，跟他说！”
秋心瑶下意识选择相信应原的话。毕竟也算是唯一值得信赖的人了。于是她赶紧乖乖过去说，不好意思，我们赶时间之类的客套话。
那个男的脸上现出遗憾的表情，但似乎也没再坚持。这时候，卫兵冲进来，冲他们喊：“先生！土匪把往北去的路全炸了！根本没法走！”
胖子马上火冒三丈，“王八蛋！这还有人等着走呢！这帮不是人的东西！他们这是看尸潮来了想断咱们后路！老喜子，你出去带兄弟们防备起来，敢有过来的，你就全给干死！”
那副样子好像要吞了谁似的。应原向来冷静，碰见多大事也不算事，就是在心里啐了他一口唾沫，“你要脸？几年不见演技有长进啊！”
秋心瑶则是反应慢，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走不了了，又想起应原刚才说的更像恐吓的话，慌了神了，被应原一把拽过来，掩在身后。
他好像还不过瘾，又骂了几句难听的，叉着腰，脑门上全是汗。许久，他拿手一抹汗水，转过身来，“对不住二位，我是没把这地方看好，让那帮耗子钻了空子……这样，我给二位安排住处，放心，二位就在这住，不能有事；我连夜安排人清路，明天一早送二位出去。行不行？”
应原是宁愿去睡荒郊野外也不愿意住在这里的。秋心瑶则是紧紧拉着他的手，手心里全是汗。他对上那个人的眼神，忽然打了个寒颤。现在要是要求出去，只会引起更大的骚动，外加再给他正当理由枪毙自己。算了。在这过夜就在这过夜。今晚，他就把她护在身后，谁想干什么也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