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搏——78！”
“血压——65/86！”
“呼吸……”
康浩然的耳畔渐渐响起了人声，眼前原本混沌的黑暗也慢慢有了亮光。
“患者恢复意识了！”
一个戴着口罩目镜的人趴在自己脸上兴奋地说道。
他转动了一下眼珠，自己身处一个像是病房的地方。
旁边有闪烁的仪器，通出来许多粗粗细细的管子，弯弯绕绕地似乎接在了自己身上。
他想动一动自己有些麻木的手臂。
“啊，疼！”
自己的浑身上下像是被大锤捶过一般，许多神经丛一齐发出疼痛的信号。
“请患者不要乱动！”
医护工作者们如临大敌，紧张地检查着仪器和管道的接口。
一个看上去像是大夫模样的人检查了一下康浩然的瞳孔，又看了看书面报告和仪器上的各种数据，如释重负地对其他人说道：
“患者的脑CT没有什么问题，从各项指标来看目前已经脱离了危险；再观察一段时间，把今日份的药输完，明天如果没有异常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谢谢医生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姐姐！”
康浩然在人群中寻找着，果然看到了一双充满关爱的泪眼。
“我这是……”
康浩然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正戴着氧气罩，并且嗓音沙哑之极。
穿着防菌隔离服的康雅茹摆摆手示意弟弟不要说话，用湿巾轻轻拭去他额角冒出的汗珠，医护口罩微微起伏着：
“小然，你现在在市立医院，已经没事了。你只要安心养病，其他一切有姐姐……”
“小青它……”
康浩然的氧气罩泛起一片白雾，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姐姐的清眸。
大颗的眼泪蓦地从康雅茹的眼睛里夺眶而出，噗噜噜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浸湿了无纺布的口罩。
难道小青遭遇了不测？
康浩然胸口像是挨了一锤，又觉得有无数细针在扎着心。
他甚至回想起幼犬小青第一次被姐姐带回家的激萌样子——
这陪伴他们姐弟俩一路走来的忠犬，实在是带来了太多难以割舍的回忆。
“小青它……它要退役了……哇——”
康雅茹终于没忍住，呜咽着哭出了声。
小青它真惨……
嗯？
“退役？……”
压在康浩然胸口的锤子消失了：
“原来小青它还活着！”
我还以为它……
这个大条的老姐！
“患者的血压有明显的涨幅！快记录下来！”
护士小姐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小青身体是没有大碍，只是……唉！”
“……小然，你没事吧？你想说什么？”
康雅茹擦了擦眼泪，又凑近了弟弟。
“那个人呢……他是……”康浩然嗫嚅地问道——
他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是他姐可以从唇形读出他的大概意思。
不愧是警察世家的子弟，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惦记着抓坏人那事。
康雅茹心里一阵温暖，随即切换到了职业模式：
“你说犯人？那人刚走近演唱会入口处的‘天目系统’监视范围，面部图像特征就触发了搜索引擎，与网上数据库里一名在逃的通缉犯百分之九十以上相吻合，系统立即向控制室发出了红色警报。”
“在执勤民警通知便衣的空当，有个新手警察一紧张错按了摄像头的闪光装置，惊动了逃犯，恰巧被你和小青碰上了。”
“这个逃犯是个A级抢劫杀人犯，性格特别狡猾，手段格外残忍。他随身携带着塑料袋小包装的石灰粉，恐怕就是为了干扰警犬追踪用的。”
“没想到这家伙关键时刻对你和小青下了狠手，又是扔石灰包又是踹你后背的，害得你和小青从高高的石阶上一直滚下来很远。”
“要不是你手中的狗绳扯在了栏杆上起了缓冲作用，你俩的头很有可能会重重撞在花坛边的石栏上，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康雅茹越说越激动，又抽动了几下鼻子。
“尽管这样，你浑身还是受了严重的擦伤，而小青它……它身体几乎无碍，可不知怎么似乎突然没了精神，目光变得呆滞起来，反应也不如以前灵敏了。”
“队里的柳姐肯定地说，照目前这种状况，小青大概率要退役了……”
她眼眶又泛红了，双手握拳扶住额头，说着话眼泪马上就又要掉下来了。
康浩然大体了解了事件经过，虽然最关键的情报仍然没有知晓。
他知道小青在姐姐心里的位置，想抬起手来抚摸一下姐姐的胳膊安慰一下她。
没成想食指上还夹着测量心电图的指夹，让他无法顺利触碰到亲人。
“犯、犯……”
他想问“犯人抓到了没”，可是氧气罩勒得紧紧的，又蒙上了不少水蒸气，一时也无计可施。
正在此时，他的肚子“咕”地叫了老大一声，这才把他悲痛异常的姐姐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
原来他已昏迷多时，虽然一直在不间断地把葡萄糖和氨基酸的营养液通过点滴输入到体内，可是腹内却空空如也。
“对了，饭！”
康雅茹又擦了眼泪，擤了擤鼻涕，问身边的小护士：
“病人可以进食了吗？”
值班的小护士眨了眨眼，爽快地回答道：
“患者的食道完全没有损伤，只要可以咀嚼，吃饭就没有问题！”
康雅茹点点头，问弟弟想吃点儿什么。
康浩然一阵咳嗽，把姐姐和医护人员吓了一大跳。
“你弟弟好像有话要说！”小护士看着他额头渗出的汗水和暴起的青筋试探地说道。
康雅茹看了看护士的眼神，得到肯定后一把把弟弟的氧气罩给摘了下来。
“咳咳……我是问……犯人抓到没？”
康浩然终于表达出了正确的意思，却总觉得摘掉氧气罩的自己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姐姐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等同事们赶到现场，犯人已经不知去向，救助垂危的你和小青成了最首要的任务。”
“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获取了那人的面部特征，身份和行踪也在紧锣密鼓地调查中。只要那家伙不长出翅膀，逮住他只是时间问题！”
康雅茹握着的粉拳在空气中使劲挥了一记，差点儿打到精密仪器上。
一滴汗水从康浩然的额头沿着脸颊滑落。
也难怪姐姐义愤填膺，他心里其实也暗暗憋着一股劲儿：
把我和小青甚至还有姐姐弄成这样，我康浩然必定饶不了你！
竟然使出扔石灰、踢黑脚这些个下三滥的卑鄙手段，看老子不治你个狠的！
看着弟弟一脸的坚毅表情，康雅茹知道弟弟心里动了真气。
从小到大自己的弟弟似乎一直是这个样子：不服输，不气馁，不放弃，不言败！
凡事都要推理出个水落石出来，不得到自己认可的结论决不罢休！
别看他只有十八岁，可深邃的瞳仁和坚定的眉宇之间似乎永远都有一股凛然的正气！
“姐，我想吃医院食堂里卖的芸豆肉馅蒸包子，酸辣汤就不要打了，我怕影响伤口恢复。”
“哎，好的。”姐姐赶紧应道。
好嘛，正气改蒸汽了。
这也难怪，“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嘛。
“姐，我还想……”
康雅茹盯着弟弟的眼睛，等着他说出其他的食物名称。
“我、我想爸妈了！”
姐姐紧紧地咬住嘴唇，忍住喉咙里冒出来的巨大酸楚，双手伸到雪白的脖子后面摘下自己的项链。
然后把项链坠子的暗扣打开，放在弟弟的眼前——
里面是两张中年夫妇微笑的脸庞。
康浩然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爸，妈，您们在天国还好吗？
儿子没有给您二老丢脸！
还有姐姐和小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