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仪本都要把这案子发回重鞫了,可哪成想陛下突然斜插一杠子进来。他虽有些为难,可到底还得应下此事。
谁知王继恩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陛下还有一句话不在口谕之中,但窦大人听仔细喽,陛下的意思,主谋董孚德斩立决,从犯王继勋受人蛊惑,杖责五十,削去官爵,流配邓州。其余等从犯流放沙门岛!”
“这……”窦仪更加为难了,这不光要求速断,甚至连结果都定死了,皱眉道,“王都知,这不合律法啊!按照《宋刑统》还要……”
王继恩连连摆手打断,“窦大人,如今非常时期要特事特办,你看看宣德门外的人是越聚越多,再这么下去非得出事不可。宰相、执政们每日都在里面办公,如若发生冲撞门楼、伤人的大事,到时候窦大人能担得起这责任吗?”
窦仪一怔。此时也明白了,这意思说后面“提审”、“录问”、“翻异别勘”这些程序全免了,就按照开封府送上来的口供和陛下的所说的直接“拟判”。
他想了片刻,叹息道:“这判书明早朝堂之上窦某定会双手奉于陛下。”
胳膊扭不过大腿,这其实也是窦仪最后的挣扎了,他原本以为是开封府故意包庇,可此时才真正知晓这原来是官家之意,心中虽有不满,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把此事公开到朝堂之上让大家议论议论。
“窦大人,陛下的意思是现在就办!”
窦仪摇头道;“王都知请帮予陛下带个话,窦某年迈,头晕眼花,这天黑了就见不得字,判书唯有明日一早才得签署,早朝之时定会送上。”
“你!”王继恩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指着窦仪说不出话来,他也想不到窦仪竟敢倚老卖老,拒不签署。
窦仪也不客气,拱手道:“王都知,不送!”
王继恩虽是气得够呛,可也拿窦仪没辙。这內侍不得干政,除了陛下的话,他也不能再多说一句,不然让言官抓住把柄,那就如狗皮膏药般难以脱身。
此时窦仪不给面子,他也无可奈何,只得甩袖而去。
他回了宫把此事禀报了赵匡胤,却也并未添油加醋,只是原话复述。
赵匡胤听罢叹息一声,一想道明日早朝,不由得摇头。
这些文官对于赵匡胤来说,平时处理政事,确是一大助力。可有时候就跟癞蛤蟆一般,不咬人它膈应人。你收拾它吧还惹得一阵腥,不收拾吧它就一直在那哇哇直叫,烦都烦死了。
第二天一早上朝。文武百官齐聚垂拱殿。赵匡胤一晚上也想开了,没必要藏着掖着直接开口问窦仪,“判书何在?”
窦仪连忙从袖中取出双手奉上,满朝文武皆是好奇,大殿靠外头品阶低的官员在窃窃私语。谁也不知这判书是怎么判的,毕竟王继勋的事情这几天搞的满城风雨。早朝路上就碰到有人在宣德门前折腾了,堵的上朝的时辰都差点迟了。
內侍拿过判书送予赵匡胤,他大手一抖,上下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心说这窦仪到底是识大体。
此时台下窦仪开口说道:“陛下,判书送上,此案如今已是水落石出,可还需出榜昭告天下。”
赵匡胤点点头,起身道:“众卿,如今宣德门外民生沸腾,已是耽误不得,朕遂令大理寺速审此案,如今判书已下,此案已结,当昭告天下,平息民怨。”
就在这时党进突然出列道:“陛下,结案了,就当众讲讲呗,也让俺们知晓他王继旭是死是活啊。可急死我也!”
这个二愣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倒是好当场拆台。赵匡胤心中不悦,本还想出言敷衍,却没想到又有人出列。
参知政事薛居正正色道:“陛下,党进所言极是。如今既已结案,何不当众宣读判书,也让百官心中警钟长鸣,时刻警惕不可借着权位而为非作歹。”
“爱卿所言大善,”赵匡胤无法也只得当众宣读:“此案经由开封府鞫审,大理寺定谳,据法决断,现判词如下。首犯董孚德,掳掠妇女啖食人肉,至百人死亡。犯谋大逆、不道之罪,罪无可恕,斩立决。次犯王继勋,经查明受董孚德教唆,派家奴行凶,合谋掳掠妇女,犯下重罪,本是罪无可恕,可因减赎之法八议第一曰,死罪可免,杖责五十,削去官爵,流配邓州。其余一众人等,杖责一百,流放沙门岛。”
赵匡胤读后叹息一声道:“王继勋乃是外戚,可却被人教唆派家奴行凶,众卿切忌,交友要甚!”
台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案子搞了半天原来吃人肉的是那董孚德。那些与董孚德有过一面之缘的朝臣,也想不到此人面相朴实,却是蛇蝎心肠,心中庆幸未与其过深交往。
可与董孚德熟识的朝臣却觉得不对。
这时一人出列,他名叫卫滨与董孚德一同为枢密院干办官,两人年纪相近,平日里关系极佳。
“陛下!臣有话讲!”
赵匡胤一瞧是人群最后面,不由得一皱眉道:“上前说话!”
“是。”卫滨来到人群前头,躬身说道:“陛下,臣乃枢密院干办官卫滨,平日里与董孚德交往颇深,臣愿担保,他绝不会啖食人肉。”
“这知人知面不知心,隐藏的好你又如何得知?”
“陛下,董孚德平日里只吃素,不碰荤腥,试问又如何会食人肉?”
赵匡胤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只让卫滨回去。
但经由此人这么一搅合,平时没机会说话的七、八品的官员也纷纷出列。
“陛下,臣乃司封司员外郎陈汉,这董孚德平日里胆小如鼠,如何敢食人肉。”
一个没完又来一个。
“陛下,臣乃金部司郎中牛允,与董孚德从小相识,他为人和善绝不会食人肉。”
…………
……
此时出列的朝臣可不是傻子。他们多是转迁的寄禄官,又无甚背景,想要出头难上加难,他们早就羡慕董孚德靠上了赵普这艘大船,此时发言可不是替董孚德求情,而是在赵普面前混个脸熟,搏上一搏,万一得宰相青睐,那飞黄腾达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