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几天之前。
老剑圣入京,他来到了慕容府前,在慕容府的一面院墙上找到了慕容瑶青成为道姑前执笔所书的一句话。
且看那书满恨意的诗句:“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老剑圣温柔抚摸着墙上的字,仿佛想起了几十年前的事儿。其实他当年故意制造误会离去也是有原因的。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能青春永驻的慕容瑶青,当有一天自己老后,就像今天,他不可能和年华二八的慕容瑶青站在一起,否则只是徒增笑料罢了,于是年轻时看重颜面的他便以误会离去,可心中仍是痴情慕容瑶青一人。
慕容瑶青不知这其中缘由,伤心欲绝下就执笔所书这一句话,之后斩断三千情丝,在离平和县并不是特别远的半极山上,建立起只有她一人的道观,自称半极真人。
老剑圣老了之后,又发现颜面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便又后悔了。
他想弥补遗憾,于是在慕容瑶青那句话前以指代剑,刻下充满痴情剑意的一句话。
且看那诗句:“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藤柳。”
只此自然还不够,老剑圣最大的遗憾是年轻气盛时未能向慕容家提亲成功。
按照慕容家的规矩,想要娶走慕容家的姑娘,就必须向当代家主提亲,并战胜当代家主,文评武评都可。
可那一代慕容家主慕容博是武评第三,文评第六的人。
老剑圣技不如人,武评第五,文评更是没有评上,当时却也与慕容博打过一场,但还是输了,没能提亲成功。
那个时代也被称为最难娶走慕容府姑娘的时代。
老剑圣一生以痴情悟进剑道,他不想一生带着遗憾活,便再一次到慕容家与慕容博发起战帖。
那是老剑圣一生中打得最爽快的一场战斗了,没有丝毫留手,单手单剑,连破慕容博七十余招,可还是与慕容博堪堪战成平手。
最后还是老剑圣以一篇痴情诗,借走京城中千余把剑,尽悬于慕容府上,那场景,几十年都难见一次哟。
满天皆是冷光缭绕的飞剑,连绵不绝的剑气画出一道道绚烂的斩击。
战斗结束后,慕容府中三天剑气不散,可见气之凝实,至此也无人敢说老剑圣真比慕容博弱。
老剑圣最后险胜慕容博,可代价则是体魄被废,只能最后归隐。
在老剑圣体魄被废的那一刻,正在下棋的诸葛奕痕一手捻子,一手摸着胡子感叹道:“江湖啊,总是因情之一字日月更替。从此,一袭白衫仗剑走天涯者,再不见。他之后,世间也再无白衣痴情剑圣。”
老剑圣可能并非最强剑士,但绝对是古往今来最痴情的剑士,这一点从他那借力时吟出的诗也可见一般。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就连慕容博事后也说:“世间痴情者,裴旻当如是,以心中痴情精进剑道者他为第一人。虽如今已遇天堑,但斩开天门自在飞升足矣!”
但老剑圣绝不会活在没有心中所爱的地方,他不想飞升,也不会飞升,所以才会去和慕容博决战。
一篇诗呀,道不尽相思。
老剑圣回到平和县后,借精神中最后的剑意与剑气,艰难挥出一剑斩了平和县中一切妖魔,也彻底沦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老人,待仇家找上门,他就要玩完咯。
江湖日月更替不会停,老剑圣下位,自然有新剑神一战成名。
喜欢篇诗斗酒的浪客剑神李青萍,一杆青萍剑,直战太原府作乱多年的恶鬼修罗,一战成名,继痴情剑圣后,被世人调侃为青萍剑神小李子。
而修罗是一种极为嗜战的恶鬼,都是那些生前沾染罪孽极多的恶人死后所化,决不能放任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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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一世受伤不轻,只好在平和县休养。
伤筋动骨一百天也的确不是白说的,陈一世这一养就是几个月,一直到水历二十五年一月除夕将至,要过年了。
陈一世知道这世界的过年与华夏一模一样,都是非常热闹,特别是在京城,更是人声鼎沸,那些给富人家打工的佣人也是回老家过年去了。
不过陈一世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年冷清至极,在只有他和师傅的道观,鹅毛大雪中,他向往着山门外的世俗生活。
因为得知是陈一世保护了小二,老剑圣便允许陈一世不需要付银子住在兴欣客栈当中。
陈一世此刻站在客房的木窗前,望着逐渐忙碌起来、满城红色的平和县,喃喃道:“明天就过年了,这水历的第一场雪还未到么?看来中原有大妖作乱是坐实了,师傅叫我去东海寻龙王爷借雨济世人间,可也得让我过了这第一个年吧?”
小二今天穿着一件红袍,她不知何时拿着一副鲜红对联走到陈一世身后,拍了拍陈一世的肩膀笑道:“走啦,去贴对联。”
“贴对联?”陈一世罕见的出现一抹恍惚,他仿佛看见了在华夏时,与妹妹过的最后一个年,那恐怕是他最后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吧。
陈一世亲昵揉着小二柔软的脸颊,笑道:“走,去贴对联。”
这天地是好,好不过有你。
老剑圣又成了掌柜的,看见陈一世被蹦蹦跳跳的小二拉着下楼,和蔼笑道:“慢点,小心别摔着了。”
若非平和县百姓入江湖者甚少,谁又知这小小客栈的掌柜是老剑圣呢?
谁又会知这小二其实是个亡国的公主呢?
老剑圣不愿小二始终背着个不应属于她的包袱活着,便从未告知过小二她是什么身份,只告诉她“你是我捡来的。”
小二拉着陈一世去贴对联,中途还不忘敷衍老剑圣:“不会啦师父,我会小心点的。”
“你这小崽子呀。”老剑圣哭笑不得,真是有了男人忘了师父。
老剑圣可能永远不会想到的吧,他最痴情的人,她的徒弟就在他眼前,他却不知。
陈一世站在客栈的两扇木门前,一边给木门贴着对联,一边说道:“过年还真是热闹。小二,你说除夕夜会不会有年兽出来作乱?”
小二脸色明显发白,抓紧陈一世的手臂说道:“我以前一直以为年兽只是传说,但后来有一天我问师父年兽是不是真的,师父才告诉我‘年’是真实存在的。最起码在上古时期就存在,只是很久没有出现了,因为它怕红、怕光和怕响声,所以家家户户就贴红纸、穿红袍、挂红灯、敲锣打鼓、燃放爆竹,这样年兽就不敢再来了。”
陈一世若有所思,却忽然听见屋舍内传出老剑圣的声音:“其实吧,年兽并未消失,也不是不想出现,以前是怕你杞人忧天,所以没告诉你实话,现在倒是可以告诉你。年因为常常吃人,这事情渐渐的便传到了天人紫薇星君的耳中,为了下界安定,紫薇星君便决定亲自下凡帮助人们。有一年,他待年兽出来时,就将它击倒,再用粗铁链将它锁在石柱上,能锁住年兽一万年,算一算时间,嘿,今年刚好是第一万年。陈一世,大丈夫就当提三尺青锋,立不世之功,有没有兴趣?”
陈一世听着老剑圣好像在开玩笑的语气,都是有些心惊肉跳了,干笑道:“老剑圣,我还年轻,不是那么想自寻死路,这种事还是留给真正有本事的侠客去做为好。就像你说的那样,人活世间有所为有所不为,行事自当量力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