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深海宫殿的存在时间并不长。
信仰克苏鲁的教派在世界各地皆有，它们互相之间有些保持着连通，却仍有为数不少的教派只是自顾自发展，就连教义之类的东西都截然不同——毕竟他们的神可并没有组建教派的意思。
这代表任何信仰克苏鲁的教派都很难称自己为正统，尤其是他们的神明真实存在的情况下。
而章鱼头以及它所统领的深海宫殿，便是这种独立发展的教派。
某种意义上，他们最开始甚至算不上深潜者，只不过是迷信的渔民忽然发现了失落的信仰，一名较为精明的黑心商人则趁机自称追随神明的从神圣子，试图借此控制这些渔民无偿劳动而已。
在大海上讨生活的，总会或多或少的有些迷信，尤其是这种不像经常出航的水手那般见多识广的渔民，很容易就会被蒙骗，随便展露了些“神迹”之后，这名黑心商人便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他们没有想到，自己真的在某天获得了“神明的眷顾”。
鱼鳞逐渐在他们身上生长，缓缓表现出海洋两栖生物的特征，从最开始的惊慌到后来的狂热，哪怕那名商人也为这种力量而疯狂，抛弃了自己的家产妻女，甚至彻底遗弃了自己的名字，真正成为了典籍上记载的从神——大衮（Dagon）。
直到某天，大衮接触到了名为鲜血祭祀的、属于异端的超凡力量。
欲望充斥了它的心灵，开始还只是偷偷猎杀海底生物，后来就不再满足于鱼类带来的微薄力量，逐渐扩大自己的捕食范围，最终把目光投在了人类身上——作为天生便拥有灵智的生物，人类的灵性虽然不算最强，但也比无智的野兽更为甘甜。
——乃至于让大衮在吸食人血的瞬间便无法自拔。
自那以后，已经算是深潜者的渔民们一改曾经人畜无害的传教方式，激进地猎杀周围的村庄，若是有人不愿成为他们的同伴，就会被杀死后献祭给伟大的神明——当然，实际上是献给了大衮。
之前只是渔民的深潜者可分辨不出它布置的献祭阵有哪里不对，更何况大衮还是主忠实的从神，怎么可能在事关神明的地方欺骗他们？
这种疯狂而激进的做法很快就引来了官方的注意，原本还在岸上行动的深潜者们被轻易赶进了极其遥远的深海，只能作为蜗居在海底的老鼠生存。
再然后，便是大衮逐渐野心膨胀到自称为神、试图取代克总的神位，从而迎来了激烈的教团内部斗争，最终以得到了鲜血祭祀这种外来力量的章鱼头派系胜利、落败的深潜者都被派出去送死而告终。
“之后它就被我们干掉了……”
这大衮的经历还挺传奇哈。
津津有味地看完了一本小册子上记载的教团历史，姜响在其他学生欲言又止的纠结目光下把这本小册子重新扔回了战利品堆，再次开始从这里面筛选起来。
他已经看了好几本记载着各种东西的书籍了，到现在连半个物品都没有挑出来，简直就像是不愿意把战利品分给别人，准备先把可以拿走的知识都给薅完，之后才轮得到别人到这里挑选……
好在姜响没有彻底把自己的节操拿去喂狗，在其他学生略带不善的万众瞩目下，最终还是遗憾地把视线从那些书本上移开，在堆积起来的战利品堆中挑选出了三件物品——
一尊刻画得较为粗糙的章鱼头神像、一本写满仿佛狂人呓语的狂乱咒文的书籍、以及和这两件物品完全牛马不相及的一篇杂书游记。
他完全没有去碰那些或是寒意森然或是邪气凛然或是灵性涌动的法宝道具，只是挑了这么三件看起来就不怎么对劲的东西，其中有可能价值最高的咒文也都充斥着邪教徒那种动辄拆胳膊断腿或者陷入疯狂的意味。
这也让其他学生感觉颇为惊讶。
不过很快他们便不在意这件事，而是互相之间讨论起究竟谁应该第二个过去挑选，甚至已经有因此而开始比斗的学生，场面逐渐变得混乱起来。
然而这已经和姜响无关了。
—————
现实不是游戏，所以在面对那堆战利品时，学生们不可能点开物品属性直接看看它们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也就无从分辨物品价值的高低，仅能凭借灵视以及本身具有的鉴宝能力去观察。
这意味着就算有着优先挑选权，也未必能挑到价值高的物品。
不过姜响本身就不是冲着价值最高的物品去的，他只想要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可以和克总本体建立通道的神像、比如看似狂乱咒文实际上只是写着和克总交流时的注意事项的书籍、比如记载着很多旧日信息的神奇游记。
“你要这种东西作甚？”
摆弄着由姜响挑选出来的东西，王健眉间如海沟般深皱：“对常人而言，有关旧日的一切都不是什么能带来好处的东西，其本身的特性就注定了越是执着于此就越容易深陷其中。”
“这不是为了未来嘛。”
好似浑然不曾在意王健话语背后透露的危险意味，姜响语气轻快地回答道：“反正到了层次以后肯定会接触到，还不如现在早作准备。”
“提前这么长时间接触，说不定以后就到不了那个层次了。”
“怎么可能？照你所说克总现在还在睡觉，顶多只有精神波动透露出来，难道你连精神波动都承受不了吗？”
王健微微语塞——他还真可以。
目睹旧日而陷入疯狂的凡人大多数都只是无法承受世界真相带来的压力，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这等伟岸存在而三观崩溃，轻则完全转化成虔诚的眷属信徒——也就是变成怪物；重则彻底精神崩溃几乎无法治愈。
不过这并不适用于其他的高武世界——当亲眼看到掌握伟力者焚天煮海破灭星辰时，旧日所带来的恐怖相对来说其实也不过如此。
只不过是没见识的土包子自己把自己吓疯了而已。
虽然现在的王健对于旧日来说仍然只算是大些的蝼蚁，但至少也是不刻意踩压根踩不到的蝼蚁，不至于刚见面就为了表示礼貌先疯个负SAN值的再说。
如果给予王健足够的时间用来提升实力，实力上达成平等未必全然不可能。
两人又随意聊了一阵，很快便注意到那群学生即将把剩下的东西瓜分完毕，又聊了几句之后便止住交谈，重新回到了人群中，顺便询问起战利品的分配情况。
值得庆幸的是，章鱼头的家底的确足够丰厚，除了每人三件以外还剩下不少，最后也都按照需求猜拳决定了归属，倒也没有出现不愉快的情况。
确认了战利品已经大致分完，身为小团体头领的王健便拍了拍手，把众学生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战利品分配完毕，接下来我们就该重新回到主线了。”
“想要离开的随时可以离开，不愿意走的跟上来即可，遇到什么危险都要帮把手，一直维持到找到传送阵为止——如果听懂了，我们现在就走。”
这么说着，王健却并没有留给学生们犹豫思考的时间，轻踩脚下的泥沙直接漂浮起来，翻身向着表盘指引的方向游去，迅捷如灵活摆尾的游鱼。
随着王健翻身游走，绝大多数学生都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仅有相对来说极少数的学生在迟疑片刻后选择离开，成为了远离群体的落单者。
鱼群渐行渐远……
—————
组成团队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聚集起来的力量可以面对很多困难。
不论是同样成群结队的食人鲳，还是自持体型庞大无所顾忌的鲸鲨，但凡有不长眼的野兽冲杀上来，皆会被齐心协力的学生们消灭殆尽。
野兽终归只是野兽，哪怕体型再大也同样是野兽，面对已经把智慧转化成力量的群居灵性生物——人类时，至多也不过可以通过偷袭击伤几人，随后便会被愤怒的恐怖直立猿撕成碎片。
除非……
“呸！FLAG退散！”
嚷嚷着拔掉了即将插下的旗帜，成功免于变成戏台老将军的姜响微微松了口气，随后满脸怨念地指责起王健：“你能不能不要随随便便插旗？知道这玩意有多大威力吗？名为‘FLAG’回收的杀机可是搞死了不少伟大存在的口牙！”
“……”
完全没有理会姜响，王健遥遥望向正前方呈现的场景——那里已经被其他学生准备的各种灯具所发射出去的光芒照亮，各种奇形怪状的礁石珊瑚清晰可见，鱼类也都在这种迥异于深海中各种光亮的光线刺激下躲藏起来。
而在更为遥远的视野尽头，隐约能够看到于某一阶段骤然拔高的地势，高耸如坐落海中的山峦，顶端却又被人工削平，上面刻画着复杂而优美的纹路，仿佛从远古时期便恒久存在的神秘祭坛，刀刻斧凿的痕迹记录着悠久的历史。
王健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又低头看了看戴在手腕的表盘：“快要到了……”
所谓望山跑死马，虽然那段骤然拔高的地势已经映入眼帘，但学生们还是游了将近有十几分钟才真正临近那段地势，视觉带来的误差逐渐在接近中被抹除，后者给他们带来的震撼也越来越浓烈。
章鱼头的身高不过十数米，大约也就是六七层楼的高度，在幻觉的作用下便给学生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这座海中山岳却是高约百丈，若从下方仰视则完全无法看到顶端的景象，威武远胜大衮伪神。
不过这并非学生们感到震撼的理由——若只是论高度的话，这座海中山岳完全在海拔线以下，哪怕是相对高度也比不上很多名气不大的小山，但若是以灵视观察，汹涌蓬勃的灵气却并不逊色于排名末尾的很多名山大川。
“……还真就移山填海呗？”
随着姜响震惊莫名的喃喃自语，学生们逐渐靠近了这座海中山岳，陆续落在了顶端那片平整的平台上。
刚进入这片平台，学生们却是忽然感觉身体变得沉重下来，如下饺子般面带惊慌地齐齐从水中砸落在地，感受了一下什么叫做牛顿的愤怒。
“哈哈……感觉怎——”
与此同时，建在平台上的一座房屋忽然打开了房门，一人大笑着从中走了出来，却在见到学生们的同时笑声戛然而止，转而略带狐疑地询问道：“怎么这么多人？你们不会作弊了吧？”
听到这话，摔得呲牙咧嘴的郝兹顿时被惹火了：“放尼玛的屁！兄弟们千辛万苦做的救援任务，搭进去了好几个人，怎么刚来就被你扣个作弊的大帽子？！”
其他学生闻言，也都被勾起了之前送葬那些尸体的情绪，顿时同仇敌忾地怒视着从房屋里走出来的一名男性青年，把后者吓了一跳：“好好好你们没作弊没作弊，有话都好好说嘛……”
等会儿？我特么是军人啊！怎么被这群学生仔吓住了？
迷茫地想着这些事，这名青年却是很快便把注意力放在了郝兹刚才的话语上，不禁因为对方所说皱了皱眉，原本悠然散漫的表情变得郑重起来：“等等，你刚才说救援任务？还搭进去了好几个人？”
见到这名青年的严肃神情，郝兹也不禁愣了愣，下意识地回答道：“是啊，我们刚做完救援任务……”
“怎么可能……”
得到了郝兹的回答，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这名青年眉头紧皱，不断在这片平台上来回走动，看上去颇为焦虑：“这片高危区域应该清扫过才对，怎么可能还有危险度这么高的地方……”
已经清扫过？
隐约捕捉到青年喃喃出的关键词，快步走来的王健却是皱了皱眉。
他陪着姜响一同看过那群深潜者的教团发展史，虽然并非此地发展的原住民，但章鱼头其实也已经来了很长时间，如果军方真的清扫过高危目标，应该不会留下这群漏网之鱼才对……
能够瞬间秒掉除了他以外所有学生的章鱼头不可能不算高危目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