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
踏进了深海宫殿,映入眼中的便是那群没有鱼尾的深潜者,他们势如潮涌的扑了上来,脸上却是带着已经自知必死无疑的悲愤之色,交战时几乎是一触即溃,仅有临死前才会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意志,但哪怕逃掉也只能更为悲愤的回到战场。
前后皆敌,它们无处可逃。
“老王,你要不要把它们救下来?”
望着在这个周目再次上演的景象,姜响稍有兴趣地怂恿道:“说不定可以起到很大作用哦?”
“没必要。”
没有因为这些深潜者的弱势地位而感到怜悯,王健动作毫不犹豫地挥剑斩下一只深潜者的头颅,神色冷硬如磐石:“随时有可能反水的队友还是算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啧……还是这么冷酷……”
“……”
王健全当没听见。
由于并没有潜入小队的通风报信,这次那只章鱼头倒是来得晚了些,等到有腿的深潜者快要被屠杀一空时,他们才姗姗来迟地从宫殿深处冲了出来,说出了那两句可以说逼格达到了章鱼头自出场到领便当的整个过程最巅峰的台词。
面对着看起来便像是最终BOSS的章鱼头,其他学生也都不由升起几分惊慌,连忙聚拢起来试图从同伴身上找到安全感,还有不少看向王健目光愤恨的学生。
想来是觉得他们现在落入陷阱全是王健那个仿佛完全没有经过思索一拍脑袋就想出来的计划的错吧。
再次见到了这幅场面,姜响却是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未来清晰的展现在他眼前,章鱼头的败亡已经注定,绝对不可能会出现意外,到时王健再带着其他学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杀进牢狱,那么叛徒也肯定来不及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伤亡减到最低的未来就这么打造了出来。
现实果然不可能比游戏还难——游戏可以在制作者的刻意下不讲逻辑,现实则不可能会这样。
轻声叹了叹,姜响收回了探出宫殿的力量,不再连接着王健的感知,转而复习起之前学到的知识。
已经没必要看下去了。
枯燥的时间还很长……
—————
形成小说的是转折和悬念,形成现实的则是严密的逻辑。
或许现实也有看似玄奇的事件,但背后同样有逻辑存在,只不过并非事件核心的外人无法探究而已——而现在已经有无数逻辑证明,章鱼头必将会败亡。
于是王健就顺理成章地再次杀死了章鱼头,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此事在旁人看来或许会觉得非常惊奇,毕竟翰林新生竟然能够杀死这么强大的深潜者是很值得惊奇的事情,但只有参与到其中的主角才明白,这些都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结果。
不如说输了才算是玄奇。
率领学生们冲进牢狱,王健却也不禁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惊。
已经在海水里泡到发胀的尸体遍布在监狱的各个角落,牢房良好的密封性让它们直到现在都没有腐烂,把触目惊心的巨人观呈现在后来者的眼前。
这些尸体中不仅有林雨认出来的李哥强哥,还有近来几日里陆陆续续来到深海宫殿,却不听劝阻或者干脆没有被王健等人发现的其他前来救援的学生,甚至还有穿着麻布衣、应该是本地渔民的人类。
“……死有余辜。”
听着耳畔林雨混杂着干呕的呜咽,王健也非常罕见的没有忍住自身情绪,脸色难看地挥拳锤在了铸成牢狱的青砖上,打出好似蛛网的几道裂纹:“就那么把它干掉,太便宜它了!”
而其他学生则是脸色苍白如纸,呆愣地看着眼前这恐怖一幕,这种前所未见的场景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震撼,甚至于愤怒的情绪都被生理本能压了下去,只是呆立在原地不知该干什么。
作为出生在超凡世界的子民,虽然他们只是刚刚考入翰林的学生,但也已经有不少人见过尸体——然而那些尸体和这里数量多到足以堆成小山丘的巨人观完全不是同一等级的。
干呕声陆续多了起来,王健的愤怒情绪逐渐消褪,面色沉痛地叹了口气,叫住了几名还可以撑住的学生,准备在这里找几块板子拼成棺材,让这些素不相识的人们至少还能有个葬身之地。
“喂……喂?外面有人吗?!”
正当王健等人准备拼凑棺椁时,一间牢狱中忽然发出了些微摩擦碰撞的声响,随后便有激动的声音从中传来了出来,所用语言却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是不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这声呼叫却是让所有学生都随之怔了怔,随即便有学生发出了惊喜的欢呼:“还有幸存者!”
距离那间牢房最近的学生回过神来,正准备走过去砸开把牢房禁锢住的锁链,却是忽然听到两声来自不同方向却同时响起的惊喝:“别动/不要靠近他——”
“牢房里可能有诈/他已经投靠了大衮,强哥李哥就是被他杀死的!”
这两声惊喝顿时吓住了那名学生,停在了距离牢房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满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另一间牢房中发出这声惊喝的人也在此时沉寂了下去,似乎是没想到竟然有人也叫住了那名学生。
“先退下去吧……”
同样在刚才发出惊喝的王健走了过来,对那名学生低声说道,等到后者远离了这片区域,这才转而看向了刚才发出惊喝的牢房,语气平淡地询问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沉默了许久,那间牢房中才再次传出声音,这次却是已经从刚才的愤怒中平静下来:“他……”
“小吕,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
然而还未等他说出下文,最开始发出声音的那间牢房中便传出了一人痛心疾首的话语:“投靠那群鱼头怪物也就算了,你怎么能忍得下心杀死小李和阿强他们?现在还准备污蔑我才是凶手,难道你想把我们全部都赶尽杀绝吗?”
“你对得起为了保护你而主动送死的小李阿强吗?你对得起你林雨姐吗?你对得起把你保护至今的我们吗?!”
小吕顿时被苏长风厚颜无耻的做派恶心得够呛:“你他妈……”
“你们都看看他!不仅不会知恩图报,他还骂人啊他!”
苏长风说着说着仿佛自己都信了,激动无比地说了下去,和正在刁难儿媳的恶婆有那么几分神似:“瞧瞧这一点也不文雅的用词,出口成脏的污言秽语,你叫我们该怎么相信你!”
“你看看,过来救援的同学们都沉默这不说话,肯定是被你这么邪恶的做法震惊了——原本就算你做了恶事,只要肯悔改也还可以接受,但你为什么要污蔑我?难道你真的要在这条路上走到黑?”
此时的小吕早就已经没了声,却是被苏长风这副做派恶心得不知该说什么。
反倒是王健轻咳了两声,面色冷淡地对苏长风说道:“说完了吗?”
原本还喋喋不休的苏长风所发出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却是悲凉至极地对王健质问道:“你们为什么要逼我?!”
“我只想当个好人!”
伴随着苏长风悲愤的咆哮,那间牢房顿时被他由内而外撞破,一只已经和深潜者相差无几的狰狞鱼人猛然冲出,势若奔雷地扑向了近在咫尺的王健。
众学生见到鱼人扑向王健,脸色顿时发生变化,惊呼着快步冲了上来,准备保护后者:“王盟主——”
为这群学生用力过猛的演技感到无语,王健平淡如深潭的瞳孔映照着苏长风犹如奔雷的身影,却有一道锋锐剑光以更为迅猛之势于对方身上斩过——
剑气冲霄,以断天雷。
“绝影——”
“铮——”
—————
苏长风这次没有逃过死亡的审判。
当他变化成鱼人从牢房里冲出来时,苏长风和小吕之间究竟孰真孰假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于是剑光追上了试图逃离的风雷,将其生命彻底终结在了这片遍布着鲜血的罪恶之地。
不提正被小吕陪着的林雨,王健带着其他学生把死亡的尸体都逐个装入棺椁,能认出身份的遗骸就交给认识他们的人,准备带回他们的故乡交给死者的亲朋好友再下葬;认不出来的就干脆葬在这片宫殿废墟里,让他们死后占据了仇人的地盘,也算是在某种意义上的报了仇。
简陋而无字的墓碑挺立在宫殿的废墟上,有人把沙滩之外的泛光珊瑚扒下来摆在这片陵园周围,光线逐渐增多并交织起来,衬托得墓碑上好似也泛起了淡淡微光,仿佛他们正喜悦于自己终于大仇得报、无数人的噩梦终止在了今天。
“……大多数死者都认不出来。”
默默哀悼着永眠在墓碑下的死者,盘膝坐在正对着这些墓碑的地方,王健面色沉重地叹息道:“他们就这么客死他乡,死去时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愿他们在生前的时候,没有辜负自己尚还鲜活的生命。”
听闻王健念出来的悼词,姜响却是吸了口冷气,不禁为此挑了挑眉:“嘶……你这句话有点意思嗷。”
“人死如灯灭,灵魂也会随着生机的消失而逝去,不存在天堂地府之类的东西——这是曾经已经证明过的。”
拍拍灰尘从地上站了起来,王健的脸色却是重新恢复了淡然,平静对姜响回答道:“人世没有生前死后,所以我也唯有祝愿他们在活着的时候是在认真活着。”
“啧……葬礼都是给活人看的,假如死者生前活得不怎么如意,你这么说岂不是会被打?”
因为王健的回答咂了咂嘴,姜响不禁感到啧啧称奇:“又不信前世来生,又愿意真正对不可能听见你说话的死人发起诚挚祝福,我有点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葬礼是给活人看的,礼节是给自己看的。”
不咸不淡地回答了姜响的问题,王健最后再对摆满简陋墓碑的陵园鞠了一躬,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正在等他的其他学生:“走吧,真正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再拖下去时间有可能会不够。”
“我开始怀疑所谓的军训试炼究竟是不是对学生的大屠杀了……”
—————
解决了深海宫殿的问题之后,有些学生决定离开群体单独行动,但更多人还是选择留在了群体当中,准备和这次救援中汇聚起来的学生们共同面对试炼。
他们本身就有很多人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参加救援的,却是没想到深海宫殿中竟然凶险至此,若是没有王健的救场恐怕会因此全军覆没。
不过在分别之前,还得先把这次战斗中得到的战利品分配完毕再说。
“啧啧……还真就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看着摆满沙滩的各种战利品,姜响不禁咂了咂嘴,对挂掉的章鱼头表示谴责:“分明作恶多端,结果还这么有钱……”
“有钱也花不出去。”
强迫症发作的王健正趴在地上认真地纠正着一套铠甲的摆法,正按照不同部位把甲片放在地上的不同位置,此刻闻言也只是随口回答道:“被符文完全控制的章鱼头有非比寻常的杀戮欲望,几乎不可能和平交流,就算有钱又有谁愿意和他交换物资?谁不害怕突然被砍死?要钱不要命也不是这种要法……好了。”
把这套铠甲最后的部件摆在正确的位置,王健满意地点了点头,拍拍手从地上站了起来——然而原本还算愉快的心情当看到周边随意堆起来的战利品时又变得非常难受起来。
不过他也知道摆这么多东西究竟是多大的工作量,此刻也只能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而叫来等待分钱的其他学生:“深潜者的装备可以一人拿一个当纪念品,反正这玩意有不少……”
“其他较为珍贵的东西则是一人拿三件,高贡献者可以优先挑选,如果有剩下的战利品就按照需求猜拳决定归谁,有人没拿齐三件的则是我们每人都掏点东西补偿——我最先挑没意见吧?”
无人对这种分配方式表示异议,有异议也不敢说出来。
“那好,我就先选三件了。”
浑然没有在乎其他人的想法,接管身体的姜响笑眯眯地审视起那些战利品,准备从中挑些比较危险的东西出来。
比如绿皮肥仔留下的电话号码、或者叫它出来发糖的魔咒之类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