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曲径延伸至视线尽头,前方幽深的黑暗似乎要择人而噬,犹如等待猎物自己送上门来的潜伏猎手。
姜响手举火把,缓步走在这条甬道中,周围的墙壁被火光照亮,展现出各种光怪陆离的图画。
有些画的内容是龙袍加身的威严帝皇加冕受冠,有些画的内容是身高百丈的巨人在战场上咆哮,有些画的内容是几个飘在空中的人型生物掌握雷霆好似神明,甚至还有些画是行驶在茫茫星河的战船……
完全属于不同时代不同文化的内容皆被刻画在这条甬道的墙壁上,甚至不同画像的内容偶尔会同时出现在相同的图画中,类似忍者大战钢铁侠的场景比比皆是,却不曾显现出半点违和。
好奇地打量片刻,姜响收回目光,继续踏步向前进发。
虽然甬道的空间颇为狭窄,但是却非常空荡,除了姜响外并无他人,仅有他的脚步声回响。
随着姜响继续前进,前方的景象渐渐发生变化,甬道变得愈发宽阔,最终豁然开朗——
明亮的光芒瞬间夺走了他的全部视线。
姜响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瞳孔幅度极小地聚散离合,调整着因为长久待在昏暗处,所以对突然出现的光源颇为不适的眼睛。
不过刹那,姜响的视觉便恢复正常,捕捉到了呈现在眼前的场景。
这是座修建在洞窟中的宫殿,粗壮的岩石立柱支撑着顶端,仿若恒古燃烧至今的长明灯挂宫殿四周围绕成圈,照亮了这座恢宏而古朴的殿堂。
而在这座宫殿中央,也是正对着姜响所在的那条甬道的地方,峥嵘而沉重的王座屹立其中。
单单只是存在于那里,那张王座便散发着无形的威严,给予旁观者某种难言的震撼,让人忍不住想象有资格坐在这张王座上的人又该是如何的英武不凡。
然而现在那张王座上却是空的。
姜响走近了那张王座,沉默不语地抚摸着王座的扶手。
宫殿穹顶的灯火将光明洒落,于姜响头顶汇聚成淡淡的光晕,宛如光芒组成的冠冕。
不知何时,姜响身后出现了千百道虚影,以期待的目光望着他。
姜响的动作停顿下来,转身看向那群虚影,目光淡然而锐利。
他说:“以后不要再召唤我了,我并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那群虚影面面相觑,随后齐齐对姜响摇了摇头。
“嘁,随便你们了……”面对这不出预料的结果,姜响撇了撇嘴,“反正都是你们自愿的。”
随即他便坚定精神,将意识从宫殿中抽离出来。
————
缓缓睁开眼睛,熟悉的卧室映入眼帘,除了钟表向前拨了五分钟以外,与他离开前并无不同。
姜响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思索着刚才的经历。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进入那座宫殿。
不知从哪天开始,姜响每次陷入沉睡的时候,都会进入到那条刻满壁画的甬道,也不论是向前走还是向后走,最终都会进入那座宏伟殿堂。
每当这时,那群虚影就会出现,试图以各种方法让他坐上王座,还说姜响是他们的王者、他们的皇帝。
不过很快姜响就不用再遭受这种睡着之后还得听人唠叨的折磨——没过几天,那群虚影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也许是维持存在的能源即将消耗殆尽,也许开始能够说话就是拼尽全力的回光返照,那群虚影正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越来越虚弱,甚至能用肉眼直接看出他们的状态,虚影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浅淡。
简称魂淡。
“你怎么看?”仿若心血来潮的发神经,姜响忽然转头看向旁边摆在桌角的镜子,对镜中的自己扬起淡淡的微笑,“对于你忠心耿耿的下属,把我这个仇人当成了你的这件事。”
镜子没有回答,它也不可能回答,只是显示着姜响嘴角含笑的面容。
渡过几个漫长的须臾,镜中的【姜响】表情渐渐发生变化,冷漠而愤恨地看着镜子外仍然面带微笑的姜响。
那是这具身体原主的残魂。
“不要这么看我嘛……”姜响脸色不变地微笑道,眼底却微微变得沉凝起来,“我又不知道自己会穿越,也不知道会穿越到你身上,你要恨也应该恨让我穿越的那个人才对吧?”
然而镜中的【姜响】完全置若罔闻,只是死死盯着境外的姜响,恨意溢于言表。
这也让姜响颇感无奈:“我说老兄,你也不必纠缠于我吧?我都答应照顾你的亲人朋友了……”
“要不你说说你在人世还有什么愿望,列个列表给我看看?我帮你完成之后你就魂飞魄散顺便把剩下那点记忆免费送给我行不?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吗……”
姜响自顾自地说着,境内的【姜响】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眼神变得愈来愈冰冷,对他发出几声冷笑。
随即镜中的景象便恢复正常,与境外越说越兴奋的姜响完全同步起来。
姜响脸色微僵,有所不满的嘟囔了几句:“他怎么这么小气,到现在都还阴魂不散的……”
虽然这么说着,姜响倒也能理解真名王健的原主的想法。
就算他答应了原主会照顾好对方的亲属家眷(汝妻女吾养之,汝勿虑也),能用这具身体达成再多的丰功伟绩,到时候也都完全与原主本身无关,他就是个被天降横祸凭空砸死的倒霉鬼,而且连带着整个人生都被‘横祸’抢走了。
要知道,这可不是原主王健故意寻死,然后被姜响借尸还魂的戏码,前者倒霉的被姜响这个穿越者利用来自套路的神秘力量强行夺走身体,最终仅剩下这点残魂苟且偷生,不恨他才算奇怪。
至于同样属于套路神秘力量的‘我能用你的身份肉体走上巅峰,那是你的荣幸!’……还是算了吧,使用这种套路会造成不可挽回的负面作用,需要寻找时机再慎重使用。
比如现在。
就在姜响面对镜面长吁短叹的时候,窗外忽然有道明亮的光芒划过,顿时吸引了偶然瞥过视线的姜响的目光。
而在姜响聚焦到那道白光之上时,那道白光也随之顿了顿,转而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他所在的位置飞来。
玻璃窗完全没有对那道白光造成阻碍,几乎没留给姜响任何反应时间,那道白光便冲入他的眉心,随即便有邪魅狂狷的声音于他脑海中响起:
“哈哈哈……就凭那个老杂毛还想抓到老子!跟着假线索到厕所找屎去吧!”
姜响完全没料到这种情况出现,对着玻璃窗迷茫地眨了眨眼,大脑陷入混乱状态。
这王健咋这么倒霉?被自己夺舍以后又来了个住客。
还是说王健原本就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实际上的原主另有其人?
还未等姜响从混乱的思绪以及新来的住客那魔性的笑声中脱离出来,窗外便再次闪过一道亮光,随即这扇倒霉的玻璃窗便轰然破碎。
一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道袍人挟着法术光芒冲破窗户,举重若轻地降落在卧室的地面,似有神光迸射的锐利目光环顾周围,最终锁定在了目瞪口呆的姜响身上。
见到姜响这副标准的无辜群众表情,道袍人也微微放松了神色,对前者露出和蔼的微笑,友善而不容置疑地询问道:“这位小友,请问刚才你有没有见到一道白光经过?”
姜响眨了眨王健那双一看就知道是良善之辈的大眼睛,正想回答道袍人的问题,脑海中却响起了那名新来住客恶狠狠的声音:“你要是敢把我的存在说出去,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
新来住客的声音忽然停顿,转而变得惊疑不定:“等等,这是什么?你们又是谁?”
“等等……别过来!不要过来!啊——”
伴随着最后那声凄厉的惨叫,新来住客顿时失去了动静。
姜响不禁因为这突然的异状愣了愣,还未彻底反应过来,视野忽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视角猝然被分割成两块区域,其中一块仍然是正常的视觉,眼前久久不曾等到答复的道袍人隐约皱起眉头;而另外那片视野中,则呈现着之前在睡梦中进入的那座宫殿。
一名身穿紫黑色华丽装束,头顶双角面容妖异而俊秀,应该就是那个新来住客的陌生男子站在宫殿角落,邪气凌然且锋芒毕露,若是放在外面,这种邪异却不油腻的风格肯定会吸引不少迷弟迷妹。
然而此时这名妖异帅哥却满面惊恐,身体不断试图往后缩直至紧紧贴在宫殿边缘的岩壁上,犹如遇到危险时想要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骆驼。
虽然骆驼实际上并不会把头埋进沙子里。
而在妖异帅哥前方,千百道虚影徐徐浮现,顿时把这个极为少见的外人层层包围,无数贪婪的视线落在妖异帅哥身上,毫不掩饰他们对妖异帅哥的图谋。
——那群虚影眼中蕴含的,是最为纯粹的食欲,是生命最本能的生存欲望,是不分善恶的,想要活下去的愿景。
换句话说,他们馋妖异帅哥的身子。
随即这群虚影便扑了上去,犹如洪流海潮般淹没了那名妖异男子。
—————
现实中,就在道袍人以为情况不对,暗中准备好防护法术时,姜响忽而故作沉吟之色,随即便拂袖转身负手而立,散发出几分渊渟岳峙的高人风范:
“汝是指那只邪异妖魔罢?此獠已被吾斩杀,汝可有甚么要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