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里,双方针锋相对,形势剑拔弩张。
李信一个人站在角落,冷眼旁观兰陵王和虞姬等人。
在他过去的十年里,射抵协的绝大多数人都只把他当做工具,从无对他投入半分感情。只有公孙离时常陪伴在他身边,令他尚能体会人间的温情。他心中放不下对双兰的仇恨,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疏远公孙离。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渐渐地对公孙离有了好感,只是他自己并不知晓,而且也不懂得表达。
待到他与盘古相遇,他的内心产生了巨大的转变。他与盘古相处的时日虽短,但他早已将盘古视作父亲一般。不料变故陡生,他亲眼看到盘古吃下公孙离做的点心之后中毒身死。
李信切齿痛恨害死盘古的公孙离,他一度潜入关押公孙离的囚室,就是想要亲手杀死她。然而此时,当他看见公孙离被众人欺辱时,他又感到难以言说的痛苦。
他的心中五感杂陈:
“她是害死盘古先生的凶手,我明明巴不得她死才对……”
李信缓缓坐倒在地,他握住长剑的剑柄,垂下头去。这把巨剑是盘古临死之际留给他的,也是此刻李信唯一可以依赖的东西。
他想起盘古说过的话:“你可以仗剑纵横天下,却连自己最重要的人都无法守护。”
想到这里,剑锋突然被光芒笼罩,无数的思念传入李信的脑海……
在遥远的过去。
万物伊始,一切尚处在混沌之中。
那时的天上还有十个太阳,很久以后古神后羿才将九个太阳射落。
盘古是司掌破坏与混沌之神,女娲是司掌创造与文明之神。两人彼此相爱,却都坚持用自己的方式去改造最初的世界。
盘古用无穷的力量,将一切魔物摧毁殆尽。女娲则用温厚的神力,去感化邪恶,破除蒙昧,带来繁荣。
盘古来到山上,杀死了吃人的巨兽穷奇和长了五条尾巴的狰。之后他来到海里,与身体巨大无比的鲲搏斗,鲲不敌盘古,便变成一只大鸟,名字叫鹏。盘古飞到天上,与鹏大战十四个日夜,最终收服了大鹏鸟。
盘古认为自己可以用力量彻底改造世界,让万物都臣服。女娲劝他不要过分依赖力量。但是盘古不以为然,因为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到他。
直到盘古遇到了堕落的邪神东皇太一。东皇太一想要摧毁美丽的人间。他使用可怕的咒法,将一切抵抗的人打得尸骨无存。
盘古对东皇太一的行为感到十分愤怒,他祭起神斧,与东皇太一厮杀。
两人都是最原初的古神,他们这一架打了整整一百天,大地崩裂开来,海洋也因为高温而沸腾。
最终盘古战胜了东皇太一。但是东皇太一在临死前,用生命诅咒了盘古,他将黑暗的种子埋在了盘古的心里。
盘古战胜了最大的敌人,变得不可一世,他越发沉迷于力量,听不进去女娲的劝告。他动不动就发怒,将所有忤逆自己的人都杀死。
终于,他的内心被黑暗吞噬,发狂的盘古举起斧子,一瞬间就杀死了成百上千的生命,没有人能阻拦他。
眼看无数生灵要因为他而蒙难。女娲冲了上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盘古的斧头。
女娲流出的血顺着斧子,流淌到大地上,变成了后来的黄河。
盘古被女娲的血溅到,一瞬间恢复了神智。
他自己最深爱的人已经因他而奄奄一息。
女娲并没有怪他,女娲看到盘古不再发狂,感到十分欣慰,她嘱咐盘古要善待生命,便化作星星,飞上了天空。
女娲的牺牲拯救了盘古。
盘古后悔万分。他一时的恶意害死了所爱之人,他不得不在之后的千万年里,忍受无穷尽的孤单和懊悔。自那以后,盘古用自己的余生,去排解无谓的争端。
李信逐渐恢复了意识。
他喃喃地说道:“屠魔的少年终究成魔,存活最后的魔做了救世主。”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公孙离,站起身来,目光从所未有得坚定。
这一次,不会让所爱的人无谓死去……
且说虞姬当众承认自己才是害死盘古的元凶。
不但关射协的众人大惊失色,就连射抵协的众人也都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项羽见状焦急万分,急道:“娘子,你怎么会?”
虞姬看向项羽,惨然一笑。她本来决意要救公孙离,已经置生死于度外。但她此时看见项羽关心情切的样子,又担心自己这么一来会牵累丈夫。可惜此刻势成骑虎,已容不得她再做计较。
虞姬咬咬牙,对着花木兰说道:“就是如此,你把阿离放了吧!”
元歌鉴貌辨色,走上前对着花木兰说道:“副会长,属下认为她是想要代人受过。实则她并无杀害盘古副会长的动机。”
花木兰哼了一声,对着虞姬说道:“若是如此,你倒当真义气。好,既然你说你害死盘古老伯,那你动机何在?”
虞姬双眉紧蹙,她虽刚强正直,却乏少随机应变的能力。此时她编不出杀盘古的理由,只好咬住嘴唇,支支吾吾。
突然人丛中有一人叫道:“她是有动机的!”
众人转头去看,原来是裴擒虎在说话。
裴擒虎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有一日,这个通信员擅闯我们协会地盘,被我和橘右京还有程咬金发现了。我们正要上前盘问,这个虞姬横加阻拦。我们三人自然是据理力争,然而这个虞姬仗着丈夫在关射协官居部长,便仗势欺人。我们三人人微言轻,不得已只好放她们走路。好在盘古副会长来到,他秉公而断,为我们主持公道。但那个虞姬竟连盘古副会长也不放在眼里,当着我们的面都敢讥嘲副会长。程兄弟,橘兄弟,此事可是有的?”
程咬金和橘右京一齐连连点头,表示他此言不假。
兰陵王早就不满花木兰未经他同意将项羽升任部长,便说道:“官居部长就能仗势欺人了。哼,让一个坦克当部长,果然是好主意!”
项羽眉头紧锁,却又不便反驳,只好隐忍不言。
花木兰皱皱眉,对着兰陵王说道:“别借题发挥,这两件事不挨着。”
裴擒虎接着说道:“总之呢,依我看这个虞姬当面都敢和盘古副会长作对,若说她背后给副会长下毒,那是一点都不奇怪。她与副会长交恶,自然有下毒的动机。”
虞姬叹口气,说道:“就是如此,就是这个动机了……”
她被人构陷,满腹委屈。然而她已经打定主意要救公孙离,只好不做解释,心中还在奇怪,为什么裴擒虎突然帮自己编了一个动机出来。
原来裴擒虎那一日偶遇公孙离,一时间见色起意,起了歹心。可惜因为虞姬和盘古两人出现,而不得已未能顺遂。回去以后,他竟是日夕不能忘记公孙离的音容笑貌,常盼望能有机会与公孙离再见一面。
不久之后公孙离来到关射协给盘古送信,他等来了机会。可是很快便传出公孙离杀死盘古被众人抓住的消息。他满心懊恼,好不容易与公孙离重见,对方转眼就要被会长处死。此时他眼见虞姬愿意代人受过,便灵机一动,编造了几句证词,想要救公孙离脱难。
花木兰本来不大相信盘古真是虞姬所杀,此时听了裴擒虎的话后,已经信了七分。她对着虞姬说道:“你还有什么好说?”
虞姬平静地答道:“我没什么说的,你把阿离还给我们吧。”
花木兰瞪着她,目光凌厉:“虽然你主动站了出来,但是我们可不会因此网开一面。”
虞姬也看着花木兰,淡淡地道:“这个自然。”
裴擒虎走上一步,对着兰陵王说道:“会长,这个通信员之前擅闯协会地盘的事还没有细细盘查,这件事就交给属下吧。”
兰陵王满门心思都在玄策身上,见他问话,便不假思索地答道:“行。”
裴擒虎心中大喜,便走上前来扶起公孙离,想要把她抱回自己的房间。
虞姬见状,又惊又怒,正要出声喝止。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影子一闪而至。裴擒虎的手腕被一人一把攥住。
裴擒虎刚刚摸到公孙离的身子,正自喜不自胜,不曾提防有人突袭。他胳膊吃痛,大叫一声,手随即松开,公孙离便向着地面摔去。
来人放开裴擒虎的手臂,顺势俯身下去搂住公孙离,不让她摔在地上。
众人定睛看去时,那人正是李信。他刚刚瞬息即至,一招制敌,撒敌救人,动作行云流水。就连兰陵王看了都暗暗称奇。
公孙离被人一推一揽,此时悠悠醒转。
她睁开眼来,看见李信正搂着自己,以为身处梦境,不禁心花怒放。她依偎在李信身畔,把头靠在李信肩膀上,咧嘴微笑。
虞姬看见这一幕,不禁心中温暖。
公孙离被兰陵王刀背打中,此刻虽然醒来,但一时之间还是迷迷糊糊的。她对着李信,喃喃地说道:“兰陵王问我你的事,阿离没有告诉他,阿离没有怕他……”
说完她抬起头来看着李信,仿佛期待李信称赞自己一般。
李信暗叫糟糕。
公孙离在众人之前与他表现得如此亲昵已经十分引人猜忌,此时她所说的话,更是明白无误地告诉关射协众人,李信有事一直私自隐瞒。
元歌如何听不出来?他稍加推想,便猜出之前进入囚室的人便是李信。此前他想不通犯人是靠什么神兵利器斩断镣铐,此时他想起李信的巨剑是盘古神斧所化,所有的疑点便都豁然开朗。
兰陵王也听出了公孙离话里的深意,只不过他并不关心其中底细,所以此刻也未出言询问。
公孙离此刻不知道,只因她一时失言,李信在之后的十年里,一直受到关射协人众的排挤。
裴擒虎自忖实力过人,然而刚才只一招之间便为李信制服,他心下极是不忿。
更加令他气恼的是,他眼见公孙离醒来之后,一颦一笑都是冲着李信,眼光似秋水含情脉脉,不禁妒火中烧。
裴擒虎骂道:“哪里来的野小子,你要干什么?”
公孙离神志恍惚中被他一吵,扭过头来看着裴擒虎,又看向李信,问道:“这人是谁?他好吵呀……”
裴擒虎见公孙离对自己漠不关心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李信眉头一皱,说道:“你别再说话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公孙离闻言,乖巧地嗯了一声,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李信抱着她,一步一步向着射抵协的人众走去。
裴擒虎心头大急,叫道:“你干什么?会长叫我来盘问她!”
李信并不回头,说道:“花木兰已说了,只问元凶,不问其余,我现在就把不相干的人送回她该待的地方。狄仁杰,请你同时放人!”
狄仁杰心领神会,他松开手,让百里玄策自行走回关射协的人丛。
李信把公孙离交给孙尚香之后,便一个人默默折返。
他适才的所作所为,毫无疑问是在保护公孙离。不止如此,他更是当众直呼花木兰的本名,要知道整个关射协除了兰陵王,所有人都不敢直呼花木兰的名字。
众人都瞪着他,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