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神色怆然的样子,让老人心中微颤。
他不知道女孩在这酒馆里呆了多久,但看样子,女孩说的或许不假,可他一个无神论者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这次,他却放下心中的成见,他问女孩。
“那你这么说,你多大了?看起来也才十七八岁的样子。”
女孩不禁有些疑惑,多大了?好似也有人问过这个问题,那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忘了……
“大概上万年了吧……”
女孩不确定的说着,脸上更是无神。
一点也不像他刚进这酒馆的样子,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女孩神采奕奕,像极了他老伴年轻时候的模样。
他无法想象上万年是什么概念,倘若女孩说的是真的,那换做是他,上万年就在这酒馆里,听着无数人讲述着他们的故事,或许一开始是有些新奇,可渐渐也会失去兴趣感,而感到无趣。
而女孩却是安静地听着,事后用她那不太会安慰的话语安慰着他们,没有一点的不耐或者不喜。
他看着女孩,又问道:“那你呆在这里上万年了,不想出去看看吗?”
只见女孩微笑着,“不想啊,才上万年而已,出去?只怕是他不许啊……”
老人不解,他?他又是谁?
“谁不许你出去啊?小姑娘这么可爱,谁会忍心啊?”
老人迷惑的眸子看着女孩,就在他以外女孩会说出来他是谁的时候。
女孩又闭上了嘴,给他沾了些许茶水在他的杯子里。
他听见她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老爷爷,有缘再见,吾名虚缈。”
然后他便不见酒馆,也不见着那女孩,那名唤虚缈的小姑娘。
……
他看着自己周围,是家里的装饰,他绝不会弄错。
可是小姑娘呢?
小酒馆呢?
统统不见了身影,恍若是一场梦,此刻,他只是梦醒了罢了。
尽管老人这样想着,可心中却是想到了小姑娘说的“有缘再见”,恐怕,再也不会了。
想到这里,老人缓慢地用手撑起自己羸弱的身子。
而就在此刻,他的大儿媳走进了他的房间。
看见老人坐在床上,不禁惊喜的叫出了声。
“爸!”
“您醒了啊!”
“您终于醒了!我这就打电话给儒蕴,让他回来。”
“哦,还有小姑子,她也是,这些天担心您,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的。”
老人看见自己乖顺的大儿媳,不禁有些愣神。
待他一回神,他就逮住女人喘息的瞬间,就问,“怎么了?大儿媳妇。”
这话一问出口,这女人就哭了,泪水肆意的流淌在她的脸上。
“爸!这几天您昏迷,儿媳怎么喊您,您都不应,请了医生来家里,医生就说您是昏迷了,睡几天就好了,可是中途您又是哭的又是笑的,把儒蕴弄得怕您中邪了,又请了道士来看看,倒是说您梦魇了,这不,不久前才给您做法,您才就醒了过来。”
老人知道这大儿媳一向不说假话,自然不会怀疑这些话的真假。
只是,他真的梦魇了吗?
他感觉不像啊……
他在那酒馆里闻过的香现在在他鼻尖都还有所余韵,那小姑娘神采奕奕的模样还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上,怎么可能是梦魇了呢?
太不可思议了,就像梦一场,不!这或许就是一场梦!
老人突然一下就释怀了,喃喃自语着。
“小姑娘啊,以后你可要开心点啊,老爷爷啊,倒也想开了……”
老人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小很小,小到像是他在给自己的一种心理暗示,仿佛这样,他在酒馆里得到的温暖就可以安然接受了。
却不知道,女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淡淡地笑了。
……
而老人的孩子,郑儒蕴在接到妻子的电话后便匆忙地赶回家中,看见老人无恙的样子,忐忑不安的心终是放下。
他慢慢走到老人的跟前,温和的喊了一声,“爸!”
老人看着神似亡妻的大儿子,咧开嘴角,像个小孩子一样应着儿子的那一声“爸”。
渐渐地,夜深了,老人瞌上了疲倦的眼皮。
老人好像听见女孩说,“谢谢老爷爷……”
又恍惚间听到亡妻说着,“策儿哥……”
终是老人笑了又哭了。
第二天一早,郑儒蕴便来到了老人的房间,看见老人微笑着的脸庞上,眼角带着的那一抹泪珠。
他唤了声“爸”,可等了好久也没有听见老人那像小孩子的回应。
他颤颤抖抖的把手放在老人的鼻息下,突然爆发了如丧了子的母亲般的呜咽。
老人走了,走得悄无声息。
没有人知道老人走了前到底听见过什么,才让他又笑又哭。
……
郑家别墅。
一个男人窝在一个女人的怀里,小声抽噎着。
一个女人无神的望着窗外。
那是老人的孩子。
是他和他最爱的妻子所孕育的孩子。
此刻的他们在偌大的别墅里,像只小老虎一样安静地舔着自己的伤口。
他们的爸爸走了,和妈妈一样离开了他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样的场景压抑得让人难受,让人想哭。
女人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喑哑着嗓子,她说,“哥,爸走了……”
窝在一个女人怀里的男人听到这句话后,猛地推开了抱着他的女人。
看着发声者,突然笑了。
那种笑,很是凄凉可悲。
“是啊,小妹,爸走了,和妈一起走了,不要我们了……”
说着说着,他落下了无声的眼泪。
而被男人推开的女人,蠕动着嘴唇,无力的安慰着这兄妹俩人。
“儒蕴,小妹,别伤心了,爸走了,不也挺好吗?至少不用在想着妈了……”
这句话仿佛给那不振的兄妹俩打了镇定剂。
是啊,他们何尝不知深夜里,老人是如何思念亡妻的。
他们该庆幸,老人走了。
可是,他们心里就是百般难受,像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他们的心脏。
那种难受,不言而喻。
……
后来,郑儒蕴给老人的尸体火化了。
而老人的女儿,带着老人的骨灰回了老家。
把老人的骨灰撒向了老家不远处的大江里。
女孩知道,老人就算是死,也想和他的老伴在一处。
所以,女孩照办了老人生前常常念叨的那句话。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只是,大江的水不是长江水,可却应了老人对他老伴的承诺。
“一生一世情,一生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