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人们为什么要制定规矩?是因为他要让别人都按他们的想法做。所以规矩对于制定规矩的人来说永远是对的。那,对于你来说呢?”工地的老工头在酒吧里对着酒保侃侃而谈,显然他是喝了不少。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这个男人高大魁梧,长了一个挺俊的鼻子,而且他目光如炬,配合着一对龙眉散发出一阵阵地英气。
“申岭,你来了?”老工头迷迷糊糊地对着男人挥了挥手。申岭笑着走向吧台,坐在了老工头身边。他说:“老薛,你又在胡言乱语吗?”申岭今天还没喝,也不知道为何,脑袋迷迷糊糊,周围的景物总是一片模糊的。他只感觉到那酒吧的暗黄灯光和懒慵的音乐,还有熟悉的马蒂尼味道。
“哎,我都八十五了,明年可以退休了。苦啊,吃着药也要撑到退休。”老薛摇了摇头说。
“那你还喝酒?”申岭伸手把老薛手上的酒夺了过来。不料老薛却一把抢了回去,他说:“喝死了更好啊。你知道吗?前几天,有一个年轻人就在我面前解脱了。”
“解脱?”
“对啊,那个死法够奇特的。”
“哟,你又想说什么怪谈之类的吧。”申岭笑着拍了拍老薛的肩膀。然而,老薛却一本正经地对申岭说:“那可是真事啊。”老薛开始叙述他所看到的事情。然而,申岭的意识越来越迷糊,到最后眼前一片苍茫,什么都听不见了。
“啊……”申岭昏昏沉沉地从梦中醒来,房子的横梁一头靠着墙,另外一头压住了他左边的大腿。他已经开始感觉到大腿以下渐渐麻痹了。幸好,他的脑袋搁在木柜子的旁边,否则就可能被掉下来的其他木梁压扁。虽然这房子用了泥来做墙,但是经过了他的精心设计,没想到如此简单就倒了。
“有人吗?”申岭口干舌燥,只能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快,西边的墙倒了。快去修!”一阵脚步声从申岭身边的小路上跑了过去。申岭听说墙倒了,便放弃了求救,毕竟墙比个人的生命重要得多。他用手扫了一下身上的瓦砾,还试图搬起脚上的木梁,土房子的墙随即发出咝咝的泥沙掉落之声。如果轻举妄动,上面的墙或许就会塌下来了。
怎么办?就这样被压着估计也不会死,最多也就是失去一条腿。如果强行搬开说不定还能把没塌下来的部分都往自己身上浇,也许死的更快。
那么,还是牺牲一条腿吧。于是申岭便摸着自己的落腮胡子,慢慢地等待着那条腿完全失去知觉。申岭是个华人,跟梦中的自己不一样,已经是个四十多岁的人了。他的脸上多了不少沧桑,看上去就像是个打手,一点都不觉得他以前居然是个有名的土木工程师。
“爸!你在里边吗?”
申岭听得出来,那是他的儿子申进,便喊道:“进儿,听说墙倒了,别管我。快去帮忙。”
“神经病,那边人多着呢。而且附近一个人影都没有,怕什么!?”申进一边小心地搬开瓦砾一边不耐烦地说:“一次地震,其它的房子都好好的,连牛棚都没倒,就你村长的房子倒了。还说自己是工程师。卢克!来帮忙。”
“哎。”卢克答应着就跑了过来了。
“一,二,三!”两个年轻人合力把还没倒的两堵墙也推倒了,这么一来,能倒下来的东西都倒了,也没有其他的东西能压到申岭。最后二人又合力把压在申岭腿上的木梁搬走,申岭顿时感觉到一阵血冲到脚掌的麻痹感。
“好了,我先去墙那边。”卢克拍了拍申进的肩膀,说着就跑走了。卢克是个黑人,有点瘦,留着短短的卷发,对比起黝黑的肤色,他的眼白和牙齿显得异常的白。他和申进是同龄人,都是二十岁上下。他们从小就一起长大,而卢克是个朴素的老实人,随和而简单。
申进的样子长得很像他的父亲申岭,身材高大而精炼,就是眉目比他爹多了点秀气。当然,申岭的样子已经略显粗鄙,申进的秀气让他刚好成了个英武的少年。
申岭得救后,马上就转过身来打开了身后的柜子,把里面的一本水果电脑拿了出来左右端详着,检查有没有破损。那是一部平板的电脑,薄得像一张卡纸。申进以前就常常听申岭说这电脑里面有他母亲的照片,但是因为没有电,而无法打开这电脑。所以申进始终未能一睹母亲的芳容。
“你也去帮忙修墙吧。”申岭对申进说。
“是……”申进好不耐烦地答应了一声就走了。
村子不大,纵横也就几百米,坐落在一个方形的土墙之内。土墙没有城门,高十来米,是村民们用了七天七夜堆起来的,不能再扩大了。
村里住了一百来人。除去耕地,牲畜牛棚,能建住宅的土地也所剩无几了。幸好村里有个土木工程师,才使村里合理利用的土地,建起了几层的房子。于是,这个工程师理所当然地当上了村长,而这个人就是申岭。
村长是件苦差事。不像传说中的村官,这里的村长只有干事情的份儿,没有任何油水。这也很好理解,在这个资源稀缺,连温饱都成问题的地方还能谈什么油水呢?做村长的唯一福利就是有一间自己的办公房,也是宿舍。他和申进的食住都在那里,最后还倒了。
申岭一拐一拐地走出了那片废墟。远远看去,西墙果然有塌了一个缺口。那边人头涌涌地,穿着布衣草鞋的人们像蚂蚁一样挥汗如雨地忙活着。虽然已经是理论上的秋天,然而村子仍在一片酷暑当中,使劳动的人们感到不快。
作为村长一定要去看看毁掉的土墙,但他四处张望都没能看到一条能支撑他身体的木棍。这是当然的,村里的树本来就少,要砍一棵树就要在村里种上一棵新的,还得等上几年。而且,所有木材都必须用到实处,不能有一点浪费。于是,他们连纸都不造,只是在土墙上刷平一块用来让小孩练字和发表公文。如果下雨,就只能用口头传递信息了。
于是申岭只能硬撑着,一步一歇地往西墙慢慢挪过去。
“哎!墙上的人听着!要看紧,不能让任何人跑进来!”警卫长鲍雷在墙下吆喝着。墙上的两个青年便大声地回答着,同时把箭搭在弓上严阵以待。
这里的人不多,都必须懂得射箭和砌墙。无论男女都要担任警卫,轮流在墙上守护着村子。现在站在墙上的其中一个人就是副警卫长艾伦,二十五岁的一个白人男子。他剪了个平头,双眼内陷,长了一副典型的白人模样。因为年长而且箭法好,于是担任了副警卫长,没事就教后辈练箭。
刚刚吆喝的那个鲍雷是个警卫长,他的年纪和申岭相仿,也是个华人。他把头发都剃光了,人就如他的身材一样干练,虽然箭法平平,但是申岭还是非常信任他,把整个村子的防务都较给了他打理。
这时,村里的人都忙着砌墙,无暇顾及申岭。申岭自己坐在一旁看着众人一直在忙到傍晚,终于把土墙堆回到原来的位置。众人这才发现原来申岭受了伤。
医生贝特是个戴眼镜的清瘦白人,他为申岭仔细检查了被压过的脚,确认只是伤了筋没有伤到骨头。所以才把申岭撑扶到村里的幼儿住的房间,让他暂时住了下来。由于申进也没有了家,他就到了卢克的小房间里打地铺过夜。
虽然所有村民都有守卫村庄的责任,但是主要的守卫责任都落在了几个箭术最高的人身上。他们以鲍雷为首,艾伦为辅,申进和卢克都在其中。
两天后的傍晚,西墙上的破铜锅被急速地敲打着,申进和卢克便马上背起弓箭跑到土墙上来。土墙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村民,只听见艾伦站在土墙上对着墙下喊:“快回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放眼望去,几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在墙下对着墙上又跪又拜,十分可怜。他们和土城里的人一样都是鱼龙混杂,什么颜色的人都有。
“又来了。”说话的是裴颖,在来到这村庄之前她还是个童星。高高的鼻梁配上一双明眸,即使没有脂粉的涂抹,却更显她的天生丽质。村里艰苦的生活没有摧残她的美貌,旁人很难看出来,她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
申进偷偷潜行到裴颖的背后顽皮地抓住她的肩膀向前一推,随即又拉了回来。差点掉出土墙的裴颖发出了一声惊叫。她随即回头一看,看到原来是申进,便咬着下唇使劲往申进的肩膀上打了一拳。
在这里没有很多的选择,裴颖嫁给了医生贝特。虽然已为人妻,但她看申进这个小弟的眼神不免有点奇怪。这一点很多人都没有发现,包括申进,但是卢克在一旁却看得一清二楚。
“颖姐,怎么你也来了?”申进走到裴颖的身旁看着城下的那几个人说。
“你这个小鬼,就知道捣蛋。你也知道村里多无聊,就来凑凑热闹吧。”
的确,这种热闹最近很少能见到了。但是在申进的童年却看见过不少。他印象最深的是他八岁的时候的那一次。在那个时候,小申进常常牵着父亲的手在田野中散步。
“我也能保护村庄哦。”八岁的小申进对着他的父亲说。父亲摸着申进的头说:“那种事,你干不来。等你长大再说吧。”
结果没过几天,村民们又在土墙上忙了起来。
“快,别让他们上来。”
小申进看着墙上的大人们在不停地往墙下砸石块。小申进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也能帮忙,于是他从比较少人的地方爬上了土墙。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没有成年的人不能上墙,以免他们不小心掉到城下。
因此,小申进此时趴在墙上慢慢往人群移动。由于此前从来没有上过土墙,所以他没有看过墙外的风景。没想到墙外是如此廓然开朗,天边有一座郁郁青青的大山,大山和村子之间是一片荒草原。草原上只有一棵大树,孤零零的,没有一个伴儿。
小申进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地向往外面的世界,他甚至想沿着土墙往下爬。就在他往墙下看的时候,他不禁呆住了。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这个男人正在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并没有其他人发现他。本来自信满满的小申进突然发现自己非常的无助。
“不能让让上来。”申进虽然知道目的,却没能找到手段。他看了看远处的那群人。
“对了,用石头。”他左看右看,发现脚边有一块石头,便把它捡了起来。这时,那个男人也抬起头来看着小申进,并把是指放在唇间:“嘘……”
“回去吧,村里没有吃的了。你进来了,他们会把你吃掉的。”还亏小申进想用这么一个谎话来骗这个男人。
男人看到小申进年纪小,便不觉得他是个阻碍,继续一步一步地往上爬。他不知道,现在的小申进正在为自己打气,让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往男人头上砸石块。
小申进能够想象到这块石头砸到那个人后,那个人从十米的高墙掉下去是多么的疼。他的身体甚至已经感受到了那种痛楚,即便如此他也只能选择把这人砸下去。眼看着对方已经快要来到了土墙上,他咽了一口口水,慢慢举起手来。
突然,小申进的小手被人从背后抓住,石块瞬间就被人夺走了。小申进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比他年长八岁的裕美姐姐。这个裕美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如此的冷艳,一对杏眼和秋波眉完全没有一丝颤抖。她手起石落,直拍到那个男人的头上。
“啊!”那个男人一声惨叫,便从墙上掉到了地上,不动了。
小申进看到这个情景,不禁捂住嘴巴把快要吐出来的尖叫吞了回去。
“你为什么在这里?”裕美冷冷地问小申进。
“我,我……”小申进还惊魂未定,说不出话来。难为他当初还想着要来帮忙。
“快下去!”裕美不由分说地揪着小申进下了土墙。小申进的双脚变成了面条,只能被裕美拽着走。
“那个人……死了吗?”小申进战战兢兢地问裕美,他知道这个大姐姐虽然帮忙把他们几个小孩子带大,但是始终没有见过她笑,心里尽是害怕。
“你不是要杀他吗?”裕美说。
“我,我……只想让他别上来。”
“只要他不死,就会在爬上来。你没有做好准备,以后不准在上土墙。”裕美说着拽住小申进的衣领向丢小鸡一样把他丢回到申岭的村长办公室去。
其实不用裕美说,申进也不会在敢上土墙了,直到他成年,变成了现今的他。
申进的思绪从过去回到了现今,只见眼前又是一场大战。看来今天不死两个人事情是不会结束的。只听见艾伦又喊:“如果你们还不走,我们就会用武力把你们驱散。如果造成伤亡,我们是不会负责。”艾伦这番警告铿锵有力,如果他早出生几十年,说不定还是个好警察。艾伦说完转过头来对申岭和卢克说:“箭该上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