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宗望得到谍报:张觉化名赵秀才,就躲在常胜军甲仗库中。
宗望即屯金军主力于燕山城外,每天命人到燕山城下索要谩骂,威胁攻城,且切断宋军供给通路,一副将要开战的阵势。
童贯惊惧,找人杀了一个与张觉面目相似的人充数。
宗望得知,教宗弼前往索要。
宗弼自率千余骑兵列阵于燕山城下,搭一个高台坐胡床上,耀武扬威,要见童贯。
童贯无奈,着人缒绳而出,与宗弼行礼。
粘割韩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与郎君说话!”
童贯不敢出城,又教王安中[1]领亲随出城见宗弼。
宗弼居高临下,正眼不瞧,慢慢道:“来者何人?”
王安中随从道:“检校少傅,起复检校少保太尉,武信军节度使,充上清宝录宫使,兼神霄玉清万寿宫副使,直睿思殿充河北河东路燕山府宣抚使,王安中大人,请与郎君说话。”
宗弼傻眼,半日不言语,瞪眼道:“请坐。”
王安中入座,道:“不知郎君高姓大名,身居何职?”
宗弼道:“完颜宗弼,行军谋客。”
王安中笑道:“原是个千夫长。”
宗弼不悦。
王安中又道:“不知金军副都统宗望,是郎君何人?”
宗弼道:“是我二哥。”
王安中笑道:“怪道郎君小小年纪,就做了金军将领,只是行军非儿戏,郎君细皮白肉,以区区千骑来,就想见徐豫国公童大人,这个……”
宗弼天生肤白面嫩,几番被人讥讽,如今听得王安中如此说,不由得大怒,道:“合着你当官因为岁数大长得丑?”
王安中脸涨得通红,道:“郎君何以如此出言不逊?”
宗弼道:“我年纪小呗。”
王安中不语。
宗弼道:“张觉之事,你究竟做不做得了主?且快送来,要不让我去搜!拖拖拉拉,谁耐烦跟你啰嗦!”
王安中道:“燕山州郡甚多,张觉早不知奔哪去了,要不,我们何必去找假人头。”
宗弼不耐烦道:“张觉就藏匿在燕山城中,你要么自己送来,要么让我去搜,我念在你岁数大长得丑,不跟你动手,否则,我领金军主力来,看那老阉货,肯不肯见我!”
说着就逼王安中离开。
王安中与随从走了百余步,宗弼高声道:“你那随从,是左眼大还是右眼大?”
王安中不解。
宗弼慢慢张弓,道:“我看是左眼大些。”说着一箭射出,正中随从左眼,透脑而出。
王安中大吃一惊,拔腿就跑。
宗弼大笑道:“且跑慢些,你岁数大,莫闪了腰。”
王安中回城,即将宗弼威胁之语告知童贯,再不敢出城。
童贯无奈,与王安中来见张觉,说了金军兵临城下点名索他的事。
张觉知不得免,大骂童贯、王安中不仁不义。
此时宗弼已至城下,一箭射中城头旗帜,又领金军大声鼓噪,威胁攻城。
王安中不得已,缢杀张觉,将其头颅砍下,装在匣中缒送出城。
宗弼将张觉首级提在手中,着人辨认无误,遂将人头抛向空中,任金军抛掷践踏。
同为纳城归降的辽国汉人,郭药师眼见张觉死无全尸,痛哭流涕,指骂王安中道:“大宋居中原宝地,习圣人礼仪,竟至于此!若来索药师,且奈何!”
王安中默默无言。
金宋开战后,郭药师转投金朝,指引金军一路攻到汴梁城下,又献计献策,助宗望百般敲诈勒索宋朝君臣,将“汉奸”一词演绎到极致。
作为一个辽国人,郭药师被金军逼的家破人亡,西奔投入怨军,帮助耶律淳诛杀兵变首恶,却因身为汉人又总领散兵游寇组建的怨军几遭猜忌;作为一个汉人,郭药师以手下常胜军并涿州投降大宋,为武力夺取燕山倾尽心力,却亲眼看到同等身份的张觉被逼杀死无全尸;最终,郭药师投降金军,引不共戴天的仇人南下侵略自己民族的政权。
郭药师的下场,同历史上多数反复无常的叛臣降将一样,并不美好,他先被宗望削夺兵权,又被宗翰投入大狱,家资尽没,郁郁而终。也许,他只想凭本事搏个封妻荫子,却悻悻败给了命运无常。
金太宗天会二年(1124年)初,宗望着宗宪将诛杀张觉之事报宗翰。宗翰甚喜,自领着宗宪泡温泉,又特意率众狩猎。金军虽强,粮草却一直短缺,行军之时,连宗翰、宗望每餐都只是一碗小米粥,一小份口粮,只在偶尔打猎或者犒赏时才有肉吃,所以金军所到之处,抢掠难以禁止。
宗宪随宗翰狩猎,想起诛杀张觉全家,心中闷闷不乐。
宗翰道:“打仗如同狩猎,你能留那小儿一条性命,足见不是赶尽杀绝的恶魔,只是若不狩猎,我们哪有肉吃?”
不几天,娄室来报,说宋朝似乎托了一个番僧与天祚帝往来传递信息。
宗翰奇道:“他们传递什么信息?且隔着夏国和我们,有什么可交通的?且跟着他,万一真找到辽主,也算大功一件。”
原来,徽宗与金朝结盟后,逐渐发觉金人兵力强盛,贪婪暴虐,眼见得天祚帝被追的如丧家之犬,竟起了同理同情之心,欲招降天祚,御笔绢书许“待以皇弟之礼,位燕、越二王上,筑第千间,女乐三百人……”并遣童贯前往交接。
宗翰派人暗查许久,颇知底细,恨天祚帝藏得太深,捉捕不到。
年底,宗翰与宗宪回会宁贺正旦,留娄室、银术可戍边。
童贯遣使商议归还西京事宜,娄室、银术可要求宋使庭参为礼,宋使不从,往来辩论好几天,娄室、银术可遣高庆裔道:“既不肯拜,不必见了。西京之事,国相宗翰已往会宁商议,以朝议结果为准。况两朝誓书,各不收纳叛亡,贵朝先失约,我等不敢擅专。”
童贯得知宗翰回朝,大喜过望,即与天祚帝约定见面时间及地点,又特意送20名妇女犒赏迷惑金军。
娄室、银术可两对父子皆好色,突然得了20名妇女,军帐都懒待出。
到了约定日期,童贯自领几百人在宋境恭候,天祚帝率残余亲信家眷倾巢而出。
不想活女、彀英连续鬼混颇为无聊,竟引兵外出狩猎,正遇天祚帝投宋,双方交战,天祚帝再次凭借常年狩猎训练的过人骑术逃脱。
活女、彀英穷追不舍,天祚帝被逼入沙漠,又遇风雪,吞雪止渴,食枣充饥,在一家农户权且躲避。
娄室、银术可知天祚帝投宋,大惊,即领兵直至宋国城下,破口大骂,威胁童贯交出辽主。
童贯苦不堪言,陪笑道:“辽主被二位的公子直追入沙漠,如何能到我处?”
娄室道:“金宋订约不得交结辽主,宋朝居然违约招徠,藏匿不出,今日我军在此,必要得了辽主才罢休!”于是驻军城下,大声鼓噪。
童贯无奈,遣诸将出境上搜寻,嘱咐:“若遇契丹人,不问,且杀以授金人。”
[1]王安中(1075-1134),宋代词人,年轻时曾师从苏轼、晁说之,文章诗词颇受推崇。谄事宦官梁师成、交结蔡攸,附和宦官童贯、大臣王黼,赞成复燕京之议,品行颇受争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