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辇便望向宗干,眼中涌出泪来。
宗翰、宗宪、赛里皆满心诧异,齐望向宗干。
宗干用手揉着额头,不接众人目光,半晌,道:“熟辇,婚姻大事,你不可胡闹。”
熟辇道:“婚姻大事,我若稀里糊涂随口应了,才是胡闹。”
宗翰不耐烦,道:“你既糊涂,就再想清楚吧,宗宪,我们走!”说着领着宗宪外走。
宗干忙陪小心送出来。
宗翰瞪宗干一眼,道:“宗干郎君,我知你于女人上远胜我兄弟,只是熟辇年幼,你怎忍心哄骗于她!倒是正经当她姐夫,不要既坑了人家姐妹,又坑自家兄弟!”
宗干满脸通红,道:“我何曾哄骗于她!又怎会既坑她姐妹,又坑我兄弟!”
宗翰怒气上冲,喝道:“你既不爱忒邻,为何娶她为妻,为一个汉女害她含怨而死!如今你已娶了赛里,还哄骗熟辇做什么!她是你一手带大,你怎忍心坑她!”
宗翰越说越气,揪着宗干衣领道:“你若爱汉女,什么李师师、崔念奴,全汴梁的妓女我尽抢来与你,你只给宗宪、熟辇留条活路,别毁小两口一生幸福!”
宗干气的发抖,只说不出话,一只拳头挥在半空下不了手。
赛里忙将二人分开,陪笑着送宗翰兄弟去了。
宗干心中大怒,回到房中大肆摔打,什么杯盘碟盏、桌椅摆设尽砸的粉碎。
赛里在一旁冷笑道:“果然自家兄弟才更深知你,若非说中真病,怎能这般火燥!”
宗干喝道:“你闭嘴!”
赛里心里咯噔一下,气的眼泪上涌,道:“我为什么闭嘴!你自己被人说的张不了口,倒教我闭嘴!”说着一径哭着去了。
宗干心中更怒,抄起板凳直砸出屋外,把全家吓得皆不敢动,只有两名幼子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不一时,宗望及诸弟,太宗之子宗磐等人,长一辈的蒲家奴、完颜昌、银术可等都来问询。
宗干大感丢人,闭门不出,只听得门外亲戚家人窃窃私语,各怀心事,又有几个年幼的弟弟吵吵闹闹,问一向温和沉稳的大哥如何发这么大脾气。
宗干再忍不住,拍着桌子大骂:“都给我滚!滚!”说着又用拳头砸墙,砸的一声声闷响直达外间。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愿在这当口儿出头,不一时各自散了。
宗干自在房中坐到天黑,不肯出门,无奈日间劳动过大,腹中饥饿,只好度家人睡了,自到厨下找些吃的。
恰好熟辇正等在灶旁,见他来了,忙一把抱住,撒娇道:“宗干哥哥,你别生气了。”
宗干长叹一声,摸着她头道:“你甚像忒邻,做事不管不顾,只要遂自己的心,也不怕大家不快。”
熟辇见他手上伤痕累累,忙取水来,一边清理一边道:“我自爱你,与他们何干?犯得着那么多人瞎凑热闹!”
宗干看到手上有伤,才觉得腿也疼的厉害,撩起裤腿一看,果然肿的偌大,这5~6年来,他由每年除脓一次增至2~3次,这些日子往复繁忙,竟显出跛脚的苗头来。
宗干心中难过,道:“熟辇,我身有足疾,永不可复原,终有一天,我会跛脚残废,你如此年轻貌美,不可将青春辜负在我身上。”
熟辇动情道:“宗干哥哥,我活了15岁,大小病痛皆你一手照料,你既不嫌我,我怎会嫌你?”
赛里听到动静,也来厨下探看,只见宗干赤着双腿,熟辇正埋头在他腰间。
赛里醋意大发,冷笑道:“自家男女,都偷到灶台上了!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倒吹得好箫!”
熟辇不明所以,奇道:“我何时吹过箫?”
宗干急道:“她只看我腿伤,你胡言乱语说些什么!”
赛里听宗干维护熟辇,不由更吃一缸醋,怨道:“当初与我山盟海誓,如今诓了貌美少女,倒嫌弃老娘!”说着抄起一根柴棒就来追打二人。
宗干跛着脚躲闪,一叠声道:“你这婆娘,还嫌丢人不够!”
熟辇见赛里动手,也抄一根柴棒在手,与赛里互殴,她虽清瘦,个高力大,优势明显。
宗干两头阻挡不住,白挨许多棍棒,情急之下两手各扭住二人手腕,二人吃痛,都放了柴棒,各自喊疼。
宗干道:“原是宗宪提亲,你们倒动起手来,白叫人笑话——还打不打了?”
两人都不言语。
宗干便放手,道:“熟辇,你唤几个仆人来,安排些饭食我吃;赛里,你找人与我收拾屋子,打发我休息。”
赛里心下不乐,默默去了。
宗干摸摸熟辇头,熟辇便扑到宗干怀里,百般撒娇诉屈。
宗干道:“她新来,本无根基,你也不让她一让,倒显得咱们欺负人。”
熟辇道:“谁让她拿大棒打人。”
宗干道:“嗯,我说她,以后不教她乱来。”
熟辇心下甚慰,不生气了。
宗干胡乱吃了一些,又来找赛里,赛里正抹泪。
宗干道:“你生气,要打要骂,只在这屋里,当着外人面,你爱根丢脸,你很光辉吗?”
赛里道:“你不疼萨萨,倒对外人百依百顺。”
宗干道:“她是我小姨,况年幼,难道让人看着我夫妻欺负她一个?好歹她早晚要嫁人,你只当寄养个娇气小姐罢了。”
赛里仔细想来,倒也有理,不言语了。
第二天,宗干自在家中闲坐,宗弼来探,宗干道:“彀英没来?”
宗弼点头道:“不教他来。”
宗干颇无奈,叹气道:“一点小事,倒闹得满城风雨——宗翰家里如何?”
宗弼道:“也是闭门不出,在家喝酒打人,没人敢劝——倒是宗磐哥哥高兴的紧,想来他手中军权、政权皆无根基,除了盼人跌跤,也干不了别的。”
宗干道:“大金立国以来,膨胀太急,老一辈几世积攒的功业钱帛,小一辈几年间就得到了,且更丰厚,竟勾逗的家族亲友之情尽皆废了,只一味贪权爱财。阿爹死后,连我们兄弟都不齐心,还谈什么家国大业。”
宗弼道:“宗宪和熟辇的事,要怎么办?”
宗干揉着额头道:“本想他俩一双两好,谁知熟辇当面拒绝,现在众人皆知,如何下台啊?”
宗望也来探宗干,道:“皇上有意说和大哥和宗翰,要宴请你二人,大哥可去吗?”
宗干寻思半天,道:“只怕吃醉了打起来,闹得更难看——宗弼,你去宗翰家递个帖子,说我兄弟要与他打球决胜负,问他敢不敢战。”
宗翰听说宗干要与他打球决胜负,道:“他腿上有伤,我让你们一人。”
宗弼道:“不必,我大哥说了,宗翰哥哥得力之人多领兵在外,此次击球,宗翰哥哥可于宗室子弟中任意挑选,我兄弟9人[1],定教你心服口服!”
宗翰笑道:“小小年纪,胡吹大气!回去告诉你大哥,我战他几局,必胜他几局!”
三日后,秋高气爽,女真诸部贵族并会宁百姓到齐,都来看宗翰与宗干击球,一时声势浩大,尤胜每年春天的射柳祭天大典。
太宗坐主位,与五弟斜也一起观战。
宗干为首,宗望、宗辅、宗峻、宗弼、宗隽、宗朝、宗强、并宗弼15岁的同母弟宗敏为一队,皆窄袖短衫,麻裤马靴,以红色标记。
宗翰为首,宗翰弟宗宪、子设也马、斜保,太宗子宗磐、宗固[2]、宗英[3],银术可弟撒离喝[4]、子彀英,亦轻装简从,以黑色标记。
宗干与诸弟围拢,一手携着宗望,一手携着宗峻,道:“今日我兄弟上场,当齐心协力,同进同退,势要教他人知晓,大金太祖之子,骑射军争,战无不胜!”
宗望、宗峻紧握宗干,用力点头,诸兄弟相抱相拥,归同一心。
于是宗弼、宗强、宗敏居前,宗望、宗辅、宗隽居中,宗干、宗峻、宗朝居后。
宗翰知宗干一队皆亲兄弟,而自己这队心却不齐,聚拢众人,道:“宗隽、宗峻、宗朝体弱怯懦,宗敏年幼识浅,我们当以此突破,只要突入其后,宗干骑马不便,我方必可得胜。此虽游戏,亦同作战,你们当全力以赴,胜负优劣,我自有奖惩,你们可服气?”
众人点头。
于是宗翰、彀英、宗宪居前,宗磐、宗固、宗英居中,撒离喝、设也马、斜保居后。
仆从骑马上前,向双方展示拳头大小的皮质中空马球,接着大力抛向空中,比赛开始。
[1]金朝马球于人数上无严格限制,9人,7人,5人,4人皆可。
[2]宗固(?-1146),太宗子,1139年,宗磐、宗英、宗伟等谋反伏诛,宗固虽受牵连,仍受重用,1146年,杀死宇文虚中。宇文虚中之死属疑案,主谋、动机各史料中皆语焉不详。
[3]宗英(?-1139),太宗子,参与宗磐谋反,伏诛。
[4]撒离喝(?-1150),宗室子,大金开国名将,因曾在阵前嚎哭被称为“啼泣郎君”。本文将其主要事迹与彀英叔叔拔离速糅合在一起,不另述拔离速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