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用毕早膳,登上宣德楼。主楼两侧,左边是郓王赵楷以下的宗室帐幕,右边是太师蔡京以下的执政、外戚帐幕。楼下设有乐棚,由官府及宫中乐人演奏表演。两侧禁卫军身穿锦袍,头戴璞头,璞头上插着皇帝御赐的花,严整肃穆。
待大晟乐响起,便有人卷起垂帘,徽宗头戴小帽,身穿红袍,起身向汴梁军民宣谕致意,城下军民在乐人带领下山呼万岁。
徽宗见汴梁军民欢欣鼓舞,心下十分得意,说一声“赏”,便有赏赐自城楼降下,民众争相拾取,以为新年彩头。
少顷,垂帘放下,宫中及民间乐队百戏均按规制倾力表演,汴梁军民可随意游览赏玩,不时有赏赐降下,军民山呼万岁不绝。
至晚间,灯火辉煌,有如白昼,宣德楼内外大放烟火,一时千万道寒光骤起,直入月上云端,接着万点星光乍开,把个夜空映的似瑶池仙会,紫葡萄,金星点,明火火的琉璃盏,碎琼星雨当空落,更把凡间作九天。
地上亦是数不清的爆竹烟火,地老鼠、霸玉鞭,四方八面转的好看,一丈菊、火梨花,各与春秋争奇艳,又是银蛾金弹逞巧妙,又是八仙捧寿显神通,黄烟儿,绿烟儿,千缕万缕,笼罩的楼台殿阁锦绣堆霞,端的热闹非凡。
宗干大饱眼福,仰头咧嘴,如烂漫少年般露齿大笑,李师师仰头看着他,心想:若嫁的这个,多好。
三更十分,徽宗回宫,城楼外击鞭为号,城楼、山棚内外万千灯盏一时俱灭,乾坤世界,兀的静谧,兀的寂寥。
宗干心中怅然,低头与李师师目光相接。
李师师双手捧住宗干脸颊,踮脚吻了他。
宗干热情回吻,四唇交缠良久,还不舍分开。
汴梁城中富贵人家车马鳞次栉比,俱赶往相国寺放灯祈福,又有人叫卖夜蛾、雪柳、菩提叶等饰物,宗干意欲追去,李师师却娇嗔他不解风情,自领他回王五儿、李娃处歇息。
刚闭房门,两人又痴缠作一处,宗干抚着李师师脸颊,道:“你可知我并不能久留此地?”
李师师道:“正如此,才更当珍惜!”
此后,宗干夜夜与李师师在此处相会,李师师将自绣的凤穿牡丹抹胸与他,宗干亦将贴身短剑与她。
李师师笑道:“巴巴的倒送一把剑,许是教我自杀不成。”
不几日,蔡京、童贯、邓文诰与金使一行相见,李善庆道:“鄙国皇帝之意,已在国书中说明,鄙国愿贵国合力灭辽,至于燕云之地,贵国亦需出力,所得土地,哪国战得,便归哪国所有。”
蔡京沉吟不语,宋欲与金联合,本就是想趁乱讨个便宜,若是自出兵收回,又何需订立盟约,金国这般答复,颇有不通。良久,蔡京道:“我国自有强兵劲弩,我国天子亦决意收回燕云,倒是贵国身在辽地,若是一时收了胁迫招抚……”
李善庆道:“贵国不需担心此事,前番辽国几次招降,欲立我大金为东怀国,我大金皇帝俱严辞驳回,我大金灭辽,绝无反悔!”
蔡京见几个金使于礼节辞令皆不熟悉,言谈亦甚粗鄙,便不教徽宗见面,只讨了谕旨封李善庆为修武郎、散多为从义郎、勃达为秉义郎[1],又按禁卫军标准给3个女真卫士发放薪俸,金人不知宋国官阶礼仪,稀里糊涂接受之后才觉后悔。
徽宗问蔡京会面之事,蔡京道:“金国所派之人,行无使节威仪,言无使节察明,只怕做不得主,倒是再派人与金国国主面谈为好——不过,他们倒有心联合,且辽金乃是世仇,不灭不休,我国只需派个得力使者前去谈判,不怕他们不依。”
第二天朝议,徽宗便着朝议大夫直秘书馆赵有开、中翊郎王寰准备与金使一同赴金。
徽宗与群臣讨论所携文书等级。
马政、赵良嗣等人坚持以对等的国书规格回信。
赵有开等人则认为金国甚粗鄙,不可与大宋并论,只下诏书即可。
徽宗亦觉得大金国书颇不类,便定了以诏书答复。
且说宗干既知回程不久,与李师师更是难舍难分。这天早早安顿了阿合,准备去小宅与李师师相会,却见童贯满面堆笑而来[2]。
李善庆等人都迎出来,问有何要事。
“老朽[3]本欲早些前来,只为官家差遣,耽搁到如今,”童贯道,“此次前来,非为别个,只想请六位使节赴我府上小叙。”
金人知道童贯家里豪奢,都乐意去,只有宗干牵挂李师师,推辞不往。
童贯直走到宗干跟前,双手搭着他胳膊道:“哎呦,可少不得壮士!”
说着跟仆人硬拉了6个金人出门,外面早备了6抬大轿,一路往童贯府上去了。
宴席之上,金杯玉盏,龙筋凤髓,童贯唤出府上歌妓,俱是色艺奇佳的妙龄女子,比普通妓女更显华贵明艳。
其他5人看的眼都直了。
独宗干心中记挂李师师,并不以为意。
童贯借醉直走到宗干跟前,握着他手问:“官人因何不喜?”
宗干道:“只是略感疲惫,不一时就要去了。”
童贯道:“那可不成,老朽还想与官人多饮几杯呢。”说着亲自为宗干斟酒,宗干不明就里,连干几杯。
童贯甚喜,两手巴着宗干手臂,直勾勾盯着他道:“壮士不仅身板好,酒量也好得很呢,比那些个禁卫军,强得多了。”
宗干十分诧异,不知童贯深意。
李善庆等人见了,初时还怕宗干身份暴露,不久就疑惑起来:莫不是割了那话儿,心性也转了。
宗干被缠的心烦,又不好发作,顺势拂开童贯双手,道:“宝相院中还有年幼小姨,我便去了。”
童贯道:“官人此行既带了家眷,怎好在寺院居住,不如搬来我府上,总好过粗手笨脚的僧人。”
宗干口里说着“不必”,起身大踏步就往外走。
童贯欲待追上去,被李善庆等人拦住,恨恨作罢。
[1]徽宗时定武官官阶53级,修武郎、从义郎、秉义郎分别是第44、45、46级,徽宗君臣给金使封级别如此之低的官,或许是打心眼儿里看不起从原始社会立国的金国。
[2]徽宗时期,得势的宦官在宫外俱有豪宅,晚间可以不回皇宫。
[3]童贯此时已经6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