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天,女真诸部仍像往年一样渔猎耕种、射柳击球,辽人两次遣人送来国书议和,阿骨打只嫌言辞傲慢,第一次回信直呼辽帝耶律延禧名讳,第二次回信便劝辽帝投降。
七月,阿骨打任命四弟吴乞买为谙班勃极烈[1],撒改为国论勃极烈、辞不失为阿买勃极烈、五弟斜也为国论昊勃极烈[2]。
当月,阿骨打遣粘罕、斡本去黄龙府查探,两人回来,回报黄龙府周边堡垒俱已肃清,黄龙府城内断草断粮已逾4月,又将娄室、银术可绘制的混同江中暗道地图呈上。
八月,阿骨打率军攻打黄龙府,兵至混同江而没有渡船。
阿骨打向天地祭告,原地静待。
不一会儿,一只渡船前来,让阿骨打乘赭白马随行。
阿骨打骑马涉水而过,回身向金军道:“你们顺着我马鞭所指的水路前进。”
金军于是骑马涉水,发现马鞭所指水最深处只到马肚子,而其他地方却深不见底。
大军已过江,与娄室、银术可合兵,阿骨打正色道:“此天要兴我大金,而亡契丹,诸位当随我共建功业!”
金军勇气倍增,猛攻黄龙府。
黄龙府守军虽断粮多月,仍凭借高墙壁垒抵抗,一时城上城下矢石不断,金军损失惨重,不得登城。
当日大风,娄室命金军中善射者掩护,着其长子活女率数十勇士身负干草搭云梯登城,向城内纵火,火趁风势迅速扩大。女真军大受鼓舞,冲入烈焰浓烟中与辽城上守军激战。
辽军见女真将士勇悍不可挡,不久即溃败入城中。
女真将士打开城门,引主力进城,又与辽军巷战。此时城头大火蔓延至城下。城中军民四散奔逃,女真骑兵驰突不利,各自为战,难以照应。
撒改、粘罕父子同战,粘罕嗜杀,见到辽人不顾男女老弱只一味砍杀过去不留活口,撒改甚慰。
斡本驰入一条窄巷,见谋良虎身后着火,已失坐骑,正持刀与几名辽军厮杀。
斡本自后射死几名辽军,下马替谋良虎扑灭身上火苗。
谋良虎满脸血污,见斡本来救,纵声大笑,满脸只有两排牙齿雪白。
斡本即与谋良虎同战,从城头冲杀至城尾,中间谋良虎另夺战马,又与银术可汇合。
其时银术可正赤膊坐在一名战死辽兵身上,满身大汗,嘴里啃着夺来的干粮。他见到斡本等人,喘着粗气道:“倒杀的老子肚子直叫,歇会儿再战。”说着把干粮分与众人,众人狼吞虎咽,不一时吃光干粮,继续翻寻溃军。
天黑,金军攻克黄龙府,取得黄龙府大捷,突破辽国中部防线。递功,娄室、活女父子居最。
十一月,辽帝得知黄龙府失守,大为惊惧,率70万辽军御驾亲征。
十二月,阿骨打行军到达爻刺,召集诸将商议。
诸将皆道:“辽军号称70万,其锋不可挡,我军远道而来,人马俱乏,应在此地营筑高垒,以逸待劳。”
阿骨打不语。
几天后,阿骨打亲率骑兵伏击辽军粮道,俘获督饷者,得知辽帝因耶律张奴反叛已于2日前向西撤军。
诸将知闻,皆喜道:“正可乘其懈怠追袭。”
阿骨打正愁如何鼓舞士气,诸将居然十分无惧,不由心中大喜。他故意转身背对诸将,不动声色的道:“敌军来时不迎战,去时却追击,女真人的勇敢,只是这样吗?”
诸将尴尬惶恐,面面相觑,答道:“愿随皇帝死战!”
阿骨打转身,捻着胡子笑道:“真想追敌的话,需精简行装,不可带粮草辎重,如果真能破敌,财货军饷无不可得!”
诸将松一口气,皆踊跃向前,在护步达岗[3]追上辽主。护步达岗地势平坦干燥,最适骑兵作战,此时正值冬日晌午,太阳斜挂在天上,明亮清冷,大利善耐严寒的女真将士。
此时,金军只有2万人,辽军一眼望不到边。阿骨打登高观察辽军阵型,道:“敌众我寡,不可分兵,我看辽军中军最坚,定是辽主所在,我们当直扑中军,既挫中军,我方可得胜。”
阿骨打遣谋良虎率右翼先战,又亲率左翼合兵击之,身先士卒,勇往直前。此时阿骨打、斜也、撒改、谷神、娄室、银术可、粘罕、谋良虎、斡本、斡离不、讹里朵、活女等俱在军中,正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阿骨打马壮,纵横驰突,又凭猿臂远射,接连射死几名辽军将领。
诸将皆受鼓舞,并力向前,直扑天祚帝耶律延禧銮驾,天祚帝大惊,转身奔走。
阿骨打跃马上前,领头冲锋,粘罕、斡本从旁维护,各自以强弓劲弩、长刀士枪冲杀。粘罕身高体健,一路刀劈斧砍如入无人之境,所遇辽军尽被他砍杀的四肢残破、身首异处。斡本见拉弓不及,以长枪弓矢直刺敌人面门,胯下坐骑亦飞踹闪挪助他。
谋良虎率右翼,娄室、银术可率左翼,合兵一处,横贯辽军。女真将士杀的性起,皆除甲胄,如恶狼猛虎般砍杀辽军。一时血腥之气满布战场,女真军气盛,辽军胆破。
天祚帝见女真已冲杀至眼前,顾不得他人,自选良马狂奔而去。
辽兵见辽主奔逃,瞬间大溃,女真骑兵驰跃冲撞,杀声震天。辽军奔走逃亡,死伤绵延数百里。
辽帝耶律延禧驰马,一昼夜狂奔500里脱险。
金军获无数车马物资及辽帝銮驾,取得护步达岗大捷。阿骨打缴获辽帝华盖,见那大黄伞甚沉重,威武精良,大喜道:“下次多夺几把,正可射柳击球时与诸位纳凉!”
护步达岗之战之后,辽军主力损失殆尽,再也组织不起强有力的军事行动,而女真人则彻底摒弃抗辽初期的惶恐,转为对辽的绝对主动与自信。
阿骨打以2500女真军起兵,一战而取宁江州,二战以3700女真军力克10万辽军,三战以万余女真军大败20万辽军,接着一月内攻克辽国重镇黄龙府,又以2万对阵70万辽军主力而取得绝对胜利……诚然,10万、20万、70万这些数字极端夸大,但阿骨打,一个既不识字也说不清楚自己年龄的原始部族酋长,以他不可思议的军事天分和无上勇气,呈现了中国少数民族史上罕见的战争奇观。
此后,完颜家族军事天才迭出,他们密集的军事活动和接连不断的胜利,使得女真这个尧舜时就有记载,却一直茹毛饮血的落后民族大放异彩,一跃成为中华民族历史上少有的建立过完善政权及国家体制的少数民族。而女真骑兵,也成为冷兵器时代世界战争史上的最强兵种之一。笔者无法比较女真骑兵与蒙古骑兵的优劣,也无法判断完颜阿骨打与成吉思汗的军事天分熟高,单以人品而论,性行宽恕、鲜有屠城记录的阿骨打,实在比杀人无数的成吉思汗可爱的多。
[1]谙班勃极烈,即继承人。
[2]勃极烈制度是女真政治制度的基础,也是后来“贝勒制度”的雏形。
[3]护步达岗,今黑龙江省五常西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