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宗弼醒来,仍是呆呆的,想要洞房却提不起精神。
阿合笑道:“你好好歇着吧,昨天被灌了那么多酒,何必折腾个没完。”
宗弼大不高兴,气鼓鼓的躺在床上,见阿合要起身,死拽着她不放。
阿合道:“乖,自己歇着,我去看看师师姐姐。”
宗弼抱着阿合道:“你陪我歇着。”
阿合道:“我歇够了,让阿撒他们再找大夫与你看看。虽然已过了月余,你仍时不时发昏,听我的,这些日子,都别再吃酒了,也别跟旁人胡作。”
宗弼点头。
阿合开门向阿撒等人交代了,便来看李师师。宗弼众护卫都不愿跟着阿合,见自家郎君不嘱咐,都乐的她自便。
阿合自领了几个宫女内侍来看李师师。
李师师与她闲话一会,准备告辞。
阿合道:“师师姐姐,你有什么话要捎给宗干哥哥吗?”
李师师想了一会儿,道:“不必,他已不是他,我也不是我了。只盼金军尽快撤军,大家各自平安。”
阿合送李师师到南熏门,见汴梁百姓又自发聚集在南熏门恭候钦宗。
过了一会儿,南熏门张榜:王御带传到圣旨,大金元帅以金银表段少,驾未得回,事属紧切,仰在京士庶,各怀爱君之心,不问贵贱,有金银表段者,火急尽数赴开封府纳。许人告,给赏,犯人依军法。
汴梁百姓议论纷纷,自午间至晚在南熏门外云集不散。
晚间,朝廷又张榜:大金元帅只是为金银表段事未集,留驾未回。来日定回。
正月十三,朝廷又放榜:王御带传到圣旨,圣驾三日不食,大金元帅怪金帛数少,未肯放回。仰尚书省寻差从官卿监,分头四壁,直入居民家搜检。
当天,金宋两朝官军在汴梁城内大肆搜检,如捕叛逆,连市井小民之家都不放过,事体紊乱,其势极可骇。
同日,金军又搬景龙门所有金灯、琉璃、翠羽、飞仙之类,要在南熏门庆祝元宵节。
正月十四,朝廷又放榜:大金元帅台令:“候根括金银尽绝中来,当遣大军入城搜空。”当体此意,不可误事。
汴梁百姓听闻金人要遣大军入城,相顾失色,夜不能寐。
正月十五元宵节,左右二帅见汴梁人心惶惶,特教宋廷放榜:驾传到圣旨,军中供御帐幄、饮膳、炭火、什物不缺,迎待礼数优异,宰执从官次舍温洁。只缘金银表段数少,商议未定,驾回保无事……晓谕军民,各令安业,务要宁静,不得喧闹。
当夜,汴梁百姓家家愁苦,只有金军欢庆上元佳节。
左右二帅在军中设宴,邀钦宗一行赏灯赏月,钦宗面容愁苦,饮食不进。
宗翰颇喜欢进退有礼、安静敦厚的钦宗,只不便管宗望要娶公主的事,好言道:“今日虽月圆,天气却冷得很,陛下且吃些酒肉暖暖身子,莫要教天下人担心。”
钦宗道:“承蒙国相大太子好意,只是这些日子,汴梁军民日夜哀苦,寡人实无法释怀。”
宗翰道:“我是个粗人,常常疑惑宗宪素日愁苦些什么,依我说,凡事纵无可奈何,也不是整日愁苦能解决的,要么好好想想办法,要么痛快认栽,天大的事,终究会过去。”
宗望道:“陛下前几日才参加了宗弼和阿合的婚礼,今日他夫妻在场,总该赏些薄面。不然,倒显得我家兄弟,对不住你家姊妹。”
钦宗勉强陪笑一下,也说不出什么客套话。
宗弼因连日头晕,也不能久坐,一早就要离席。
金军诸郎君皆哄笑,银术可道:“自有了萨萨,放偷节都不爱过了。”
宗翰向钦宗道:“贵朝上元节有各式花样风俗,我们女真却只有一个,便是放偷节不禁偷盗,凡今夜所得,不管金帛美女,皆可据为己有。说起来,我们这些男人,皆偷过别人家的小妾……”
诸郎君皆大笑,开始各自吹嘘自己的艳史。
钦宗一言不发,只是愣愣坐着,屡次请辞。
宗宪送钦宗回帐,着人另捧些饮食,道:“夜间寒冷,还请陛下多多保重,纵有千般难处,总要休养身体。”
钦宗拉着宗宪道:“宗宪郎君,你能不能跟大太子说说,让他跟二太子商量,不要再为难我们。汴梁上下,挖地三尺,实在凑不出那么多金银,你们这样挨家挨户的搜检,钗钏铜钱,一丝一缕都不放过,于心何忍?二太子喜欢美人,我们也不是没送过,只是我诸姊妹自小娇生惯养,四妹又是有夫之妇,于情于理,怎可再嫁他人?”
宗宪道:“我大哥虽是左副元帅,并不能做主两路金军。宗望郎君之前也纳过辽朝公主余里衍,他愿娶茂德帝姬为妻,总好过强抢做妾。”
钦宗哭道:“我实不忍心,不忍心让我锦衣玉食的妹妹,嫁给一个那样猥琐鄙陋的人,更别说跟他去冰天雪地的北国受苦。”
宗宪同情钦宗,却也无可奈何,只是劝道:“无论如何,且请陛下善待自身,不然纵然回到皇宫,又如何主持大事?”
钦宗掩面大哭,也不肯吃东西。倒是服侍钦宗的众内侍都饿的两眼放光,见钦宗不肯饮食,纷纷前来争抢。
宗宪道:“你们这些宦官,忒也无礼!你家皇帝不肯饮食,你们不仅不劝,反来抢他,什么道理,待他日回宫,倒有好处吗?”
众内侍一听,又不敢抢了,哭天抢地求宗宪放过。
宗宪素来不喜严令他人,被扰的颇为心烦,只好离开。
当夜,宗宪果向宗翰求情,让他放了钦宗一行。
宗翰叹气道:“皇上谕旨另立新君,本来我跟宗望商议过好几次,觉此事未必可行。但是,大张旗鼓的打来,若只抢些金银妇女,白教人笑话。”
宗宪道:“我们不是议定了划河而至吗?这还不够?”
宗翰道:“虽是如此,若不深究赵氏,待事态平稳,保不齐他们又要作妖。可是他们百年宗庙基业,又岂是可以轻易废立的?我们虽打过了黄河,黄河以南又如何?我也快50岁了,不想打了,但是,真的停得下来吗?”
宗宪不知如何对答。
宗翰道:“也不是不放他,只是诸事不定,留他在军营,总好过将来费力找他。”
宗弼刚回到住处就昏昏入睡,众护卫惦记放偷节偷女人的事,巴不得他消停一夜。
阿合亦不愿意宗弼众护卫跟着,只领了几个内侍宫女并一队金兵到南熏门看灯。
当夜,金军士卒多换了光鲜衣服,在汴梁城内外狂欢过节,有不少金人跑到汴梁百姓家中偷盗,又有人因打架斗殴以至于抢掠放火。
阿合虽在宋朝多年,并没多少机会在宫外过上元节,如今虽有了机会,只是佳节氛围却愁云惨淡,全无往年喜庆。
正行走间,宗隽赶过来,道:“阿合姐姐,你怎么独自在此?六哥不陪你吗?”
阿合道:“他脑伤未愈,在屋里歇息,我一个人出来,倒也清静。”
宗隽道:“你往年在宫中,如何过节?”
阿合笑道:“若不当值,便跟些熟悉的宦官女史一起吃酒,也可到宣德楼上看灯看烟花。那时候,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在宫外过节,现而今,倒觉得也没什么意思。”
宗隽道:“我们去喝酒吧?”
阿合没反应过来。
宗隽道:“此处寒冷,我们找个安静地方喝酒暖暖身子吧。”
阿合点头,跟宗隽到一处住宅,原是这些日子金军为方便搜检,征缴了不少官邸民宅做据所。
守卫金兵见是宗隽,连忙置办了一桌酒菜,又把火炉拨旺,让二人吃酒闲话。
阿合还是有些尴尬,道:“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