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翰奇道:“为什么要抄倡优伶人的家?”
崔念奴轻蔑道:“我也纳闷呢,大老爷们打仗输了,倒抢我们娘们的钱赔人家。无事说我们勾引带坏子弟,有事逼我们赔钱卖身报国,也不见这朝廷,许过我们什么恩情!”
宗翰笑道:“你这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说话倒尖酸泼辣的很。”
崔念奴咯咯轻笑,道:“我这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自小被亲爹卖进妓院,我再好性儿些,白教人欺负死算了。”
宗翰搂着她道:“你生的这般讨喜模样,谁舍得欺负你!”
彀英不放心宗弼,夜里又来看他,见他仍是昏迷不醒,呆呆的不说话。
阿合已不哭了,开始忧虑很多事。
彀英哭道:“总教你戴头盔,总见你扔头盔,头盔跟你什么仇!”
闰十一月三十日,钦宗出南熏门,亲往宗翰下寨的青城和谈,张邦昌、宇文虚中、李若水等随行。汴梁百姓父老群情汹惧,争相持金帛酒馔进献金军。
宗翰请钦宗坐主位,着护卫去宗望驻扎的刘家寺催促。
等了许久,护卫回来,悄向宗翰汇报:宗望郎君本拟启程,因宗弼郎君今晨突醒,不便前来。
宗翰惊喜,道:“宗弼醒了!”
护卫方欲低声奏报,宗翰道:“不必,你只大声说,教大伙儿放心。”
宗翰又向钦宗笑道:“破城那日我家王子宗弼郎君重伤,昏迷了5~6日,今晨才醒。他嫡妻陛下也该认识的,便是先前在贵朝做过女官的徒单阿合,汉名叫什么杜玉儿的。”
钦宗惊奇道:“玉相公的相公受了伤?可好些了吗?壮士有言,但请说来。”
护卫答道:“我听宗弼郎君的护卫说:郎君前些日子一直昏迷,饮食不进,昨天夜里突然睁眼,瞪着俩眼珠子左看右看,似认得人,又似不认得人。过没一会儿,郎君开始说胡话,反复教人多包些金银首饰给小柱子的姥姥送去,让他姐姐早点出嫁……”
宗翰道:“小柱子是谁?”
彀英道:“是宗弼的护卫,前些日子被砲石砸死了的。”
护卫继续道:“郎君又挨个唤名字,什么阿速、大冬,合鲁……”
宗翰道:“这些又是谁?”
彀英道:“也是宗弼的护卫,这些年陆续死了的,连同2天前咽气的赛痕,总共6个。”
护卫继续道:“正是这个骇人,郎君怎么知道赛痕死了?”
宗翰道:“然后呢?”
护卫道:“然后4个御医都进了营帐,爬在地上救治,其中一个御医高声喊‘宗弼郎君,你还年轻,又有新婚妻子,只跟生人走,莫随死人去啊’。喊到后半夜,诸郎君及众亲信也都进帐,一齐喊他,到鸡叫十分,郎君还是瞪着俩眼,直说胡话。他萨萨正握着他手,哭着喊他,他突然醒了,猛地攥紧他萨萨的手……”
宗翰道:“然后呢?”
护卫道:“然后他萨萨手就骨折了……连御医都吃惊,5~6日未进过饮食的人,竟有这般力气。”说的众人都笑了。
护卫接着道:“然后郎君就真的醒了,也认得人了,也知道饿了,只是不一会又呆呆傻傻的,也不知是暂未痊愈,还是……”
彀英道:“我去看看他!”
宗翰点头,道:“你去看看他,明日跟宗望郎君他们一齐过来吧。”
彀英刚走,宗翰向钦宗一行道:“今日已晚,请陛下暂宿一夜,待明日我与宗望郎君一同来拜。”
钦宗无奈,着人赴南熏门传话平安,又下诏:“大金已许和议,事未了,朕留宿,只候事了归内,仰军民安业,无致疑虑。”
汴梁军民疑虑难消,纷纷等在南熏门处,有人焚香于顶,祈求钦宗平安。
彀英来探宗弼,还未进帐就高声唤他名字。
宗弼本来睡着,猛地睁开眼睛,俩眼珠子骨碌碌的来回转。
彀英拉着他手道:“宗弼,我是彀英,你不认得我吗?”
宗弼看了彀英一眼,慢慢道:“怎不认得,只是你那么大声叫我,吓了我一跳。”
彀英笑道:“我听说你差点被死人唤了去,也叫你几声帮你回神。”
宗弼慢慢坐起来,道:“身上已不觉得怎么,只是精神倦些,嗜睡的很,又说我时不时的满嘴胡话,我也一点不知觉……”
彀英道:“你自小贪睡,多睡些又怎么,只不要听死人胡说。”
宗弼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我爹娘还来看我,模样比生时还好呢。”
彀英道:“你爹娘跟你说什么?”
宗弼眼皮耷拉着,道:“我不记得了……”
彀英见他果然倦了,道:“你困了,早些休息吧。我今日住在这里,明天跟宗望郎君一齐去见宋皇。”
宗弼迷迷糊糊的,道:“你出去,莫臊着我萨萨。”
彀英道:“谁爱看她!”
彀英见宗弼睡着了,出来问阿撒和韩奴道:“他居然打呼?”
韩奴道:“可不是呢!我跟了郎君这些年,从未听他打过呼,今日醒了之后,每次睡着都打的震天响,莫不有什么后患?”
彀英思忖道:“若只添打呼的毛病,那也没什么,他那么机敏伶俐的人,只不要变得呆傻就好。”
阿合送走了彀英,轻轻在宗弼身边躺下,想:别人都怕你变痴傻,我倒觉得这样守着你也挺好的。我情愿守着这样痴傻的你过一辈子,也不愿见你一天天变成你爹的样子。
次日清早,宗望和宗辅等人来探宗弼,道:“老六,你好些了吗?”
宗弼道:“仍是倦,上来一阵颇迟钝,认不得人,说话也不利索。”
宗辅笑道:“是你往日反应太快了,如今慢些就不适应。伤这一回也好,踏实睡几天,什么也不必想,过些日子就全好了。”
宗弼道:“我不愿自己傻乎乎疯癫颠的。”
宗辅道:“谁说你傻?谁说你疯?我看你明明好好的!你可是头上中箭,骨头都被戳一个洞,还能打个滚就好?莫听他们胡说!”
宗弼眼皮耷拉着,也不答话。
宗望等人出去,宗弼又拉着阿合手哭,道:“萨萨,我若傻了你就更不要我了吗?我现跟人说话,没两句就涣散,只觉得有声音在耳边飘,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不会对答,我是不是傻了?”
阿合颇尴尬,示意帐里还有人。
宗弼才看到原来宗隽也来了,他认了半天,才道:“你有话说?”
宗隽低了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合道:“宗隽郎君,一年不见,你竟好了?”
宗隽稍微点头。
宗弼也不知搭错哪根筋,莫名其妙的道:“你哪得的漂亮衣服,我也要穿。”
阿合道:“你病成这样,倒是乖乖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