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新的妖力越来越弱,连平常的维持形态都有些吃力。
雍宛见状便遣散了许多奴仆,剩下的也被告诫不许私自靠近亦新居住的后院。
他推开门,入目便是一只白狐蜷缩在地上,已经没有初次见着时候的讶异,此时他神态平和的把饭盒放在桌上,弯腰把亦新抱起来放回榻上。
略等了一会儿亦新才醒过来,急忙幻化成了人形,只是没有再变成语舒的模样,只变成了原本亦新的样子。
她费力的坐起来,雍宛在旁边搭了一把手,雍宛扶着她落座在位置上,把饭盒里的饭菜摆出来,又把筷子递给亦新。
看着亦新在吃饭,雍宛支着头,望了一会儿便嘟囔道:“你一点儿都没变,我都快老了。”
都是二十几岁的大人了,还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亦新闻言失笑,惹得她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都说了要叫我‘母亲’,没大没小的,要是这样喊惯了出去露馅了这么办,他们要说你没有规矩的。”
雍宛转过头,不再看她,只答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们不敢说这些话。”
亦新忍不住教训道:“他们只是不敢在你面前说罢了,背后还是要议论的,何必留下这个把柄在。”
雍宛硬邦邦的道:“我听不到就是没有说,何必去想这么多。”
亦新有心想再说什么,但看他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便急忙打住了,想着他已经是朝中重臣了,不再是那个小小的孩子了,不能管的太多,便只安静吃起饭食。
待到亦新吃好,雍宛伸手拦住她想要收拾的动作,只牵着她又半躺在了榻上,自己去到桌前收拾起来。
亦新自然乐得自在,也没有出声拒绝,只看着他忙活着。
雍宛看她轻松的样子,便状似无意的开口问道:“前些时候便听说陛下身子不好,估摸着恐怕就是这几天了。你想去看看他吗?你们是快十年未见了吧!”
亦新闻言一愣,也不追问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没有接他这话,从榻上起了身,慢悠悠的扶着东西朝屋外去,外面阳光灿烂,她随意找了凳子,坐在上面神色慵懒,好似全然不在意之前雍宛说的话。
雍宛看着她的侧脸,阳光下显得好似透明的肌肤,仿佛能见着下面流动的血液。
三日后,雍宛带着亦新进宫觐见。
皇帝已经下了诏书,继位的人选已经订好,是一位早年便失了母妃的皇子,性子听说很温和,如今托付给几位大臣教导。
两人一直走到了寝殿门口都没见着宫人,此时才看到寝殿外兵甲严密,有人上前拦住,虽然语气恭敬,但话里话外却只让亦新一人进去。
雍宛也不多纠缠,闻言便笑着对亦新道:“那我便站在这里等吧。”
亦新看了他一眼,没有问这趟是谁的主意,只看这架势像真的是景纾唤她进宫一见,但她晓得如今的雍宛并不是懵懂的孩童。
她点点头,推开沉重的漆雕门,得益于她仅剩的一点儿蛮力,倒是没出现推不开的情况。
等她朝里面多走了几步,才发觉里头安静的过分,一个随侍的都没有。
亦新走到景纾身边的时候,有些愣神,这么多年未见,她没有想过景纾会老的这样快,青丝都快被白发盖住了。
景纾听到声响,费劲睁开了双眼,眼里是久病之人的浑浊,。
他颤巍巍的把手伸着朝向亦新。
亦新站在下面,看着他的动作,没有反应。
景纾已经是强弩之末,力气少的可怜,没一会儿便软软的把手搭在了床沿上。
亦新提步朝他靠近,坐在脚踏上,把脸贴近他的掌心,景纾的手上生了许多茧,有些扎人。
景纾轻声叫了一声:“语舒。”之后便不再言语,用空着另一只手在床榻上摩挲着,没一会儿亦新便觉着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抵着她的额头,她抬头便看到一方木盒,看得出是放了许久,叫人日日放在手里把玩的,也还是原来的那个。
她抬手把它接过来,放在腹上,便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靠着景纾。
屋里静悄悄的,没人多说什么,情意都在心中。
等到亦新感觉那手上的颤意全然消失了,眼泪便再收不住,她喊道:“景纾。”这次叫的不是皇兄,也不是陛下,她含着藏不住的情意,缓缓的唤了他这一声,只有这时候她才能这样说话。
她苦笑着道:“我欢喜了你这凡人的一辈子,你却都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她拉过景纾的手,在掌心里一笔一划的写下自己的名字,轻声道:“我不是‘语舒’,也不是你妹妹。我叫亦新,家住在焦谷,你知道焦谷吗?那是很好的地方,但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语舒的这一辈子,亦新已经替她活过了,往后亦新便就是亦新了。
亦新眼里不知看见了什么,痴痴的笑了两声道:“细细想来我与你只得那几年的好日子,如今已是再也见不着了,还不及语舒。”
亦新靠在景纾的床边,握着他的手,直到僵冷。
她像是在回忆道:“你从来都不是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独断帝君,做不来那荒淫无道的事,恐怕你连你心里那道坎都过不去。那时候你问我怕什么,为什么不留在宫中。可你不晓得,我怕的就是你的坦荡,好似对我全无一丝旁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