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欠自出了城,便觉得一身轻松,她没敢去想林佳、雅雯她们知道自己的离开,会是什么失望神色,或者刘烨灵那拨人知道她走,又何等的得意,不过像他那样奸诈,估计会追杀自己一辈子。
因为父亲的死,她迟迟没从阴影里走出来。只想着隐居山林,做平凡人,却心底又有一丝不甘心,哪里,哪里能就这么算了?可没了父亲,她以何坚持下去?今日天气作美,万里无云,遥望无际的蓝天,她瞧见了却是一片迷茫。
懦弱,懦弱啊!
李欠继续走,前边有一家茶馆,过路的人或是讨杯茶,或是讨杯水。李欠发觉自己有些渴了,就上前去要休息一番,末了找老板要茶,就听见身旁有几个人吵吵嚷嚷。
“我连马都留下了,你还怕我跑不成?”
李欠抬眼看去,是一个身材瘦弱的老年人,背对着自己,一股老书生的气息,摸了把自己的白色胡须,朝那老板讲道理声音倒是硬朗的很,斗起话来气势恢弘。
“那您倒是先把钱付了?白吃白喝三天了,光留一匹马,您再这么喝下去,这马已经抵不上了!”小厮怒气冲冲的,丝毫也不给那老人面子。
老人又不喜:“你纠结什么劲?大不了,这马给你了呗!我喝几杯茶又能怎么滴?你再给我来几瓶好酒,就这么过了吧!”
“唉你这你这,真不讲理!”小厮气得要死,但跟一个老人过意不去,大家又都觉得是他的不对了,这左右来去,为难的紧啊!
李欠瞅那骏马,两眼距离大头面平直而偏长,耳短。四肢长,骨骼坚实,肌腱和韧带发育良好,附有掌枕遗迹的附蝉,蹄质坚硬,也不知,是不是中看不中用,她一个隐居之人,在荒山野岭之中,光靠自己的双腿也是万万不够的,如果可以,与马为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这匹马不年轻,就怕它和原主人感情深厚,见识了新主人之后,会不听使唤。
落了茶杯,李欠就小心翼翼从老头身后走去,要近距离观察那匹马,却没想那匹马这般严谨,见来了生人,立刻啼叫起来,也不知是不是放了屁,站在它尾边的李欠突然闻到一股巨臭的味道,她发誓,这是她这辈子闻到的,最臭的味道!!
被惊到的马儿自然带动了还在争吵中的两个人,他们双双回头,略带疑惑的眼神,李欠瞬间尴尬,她呵呵一笑:“是我打扰了,我只见这马骨骼惊奇,想必是匹好马,上前来探究一二。”
那小厮看李欠打扮的这样朴素,也不像是有钱人,目光又鄙夷了起来,但她好歹是自己的客人,清了清嗓子道:“要果真是好马,不如就叫这大爷抵给您吧!”
李欠也是略有此意的,但她顾虑多的很,觉得要匹马,不如找头驴,价格便宜些,身子小些,好骑,她也曾经是马背上的风华绝代,但后来因为总总原因,已经许久不碰了。
那老头子转过头看,瞧着李欣越看越熟,方知在哪见过,于是道:“若要这匹马,不用盘缠,老夫也能给你。”
李欠惊诧的点了点头:“我知它是一匹好马,它能是好马,它也绝对有一个好主人,若是跟了我去,恐怕不能尽我全意啊。”
听出这是她的顾虑,老头又呵呵一笑:“好马不如人,也不必在它身上探究什么品性,倘若它真这般矫情,倒也不是一匹好马了。”
李欠听着虽绕,但也悟出了一些理,就请着老头子和自己一起喝茶,是她请进来的,小厮赖不了。
“姑娘从哪来?”老头子放小音量,只有李欠和他方能听清楚。
李欠倒茶的动作一僵,继而继续倒,完了递给老头子,面不改色:“京城。”
老头子闻言,长长的不说话,他冥想了一会,才摇了摇头:“真是个好地方。”
李欠抬头看着他:“要真是好地方,我也不会出现在这了。”说罢,理了理她男儿身的衣裳,她这副装扮,可谓是滴水不漏。
“要说好,很难讲,要说坏,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李欠抹嘴一笑:“您去过?”
老头子风轻云淡道:“住在那三十多年了,现在却一点也不记得什么样了,只记得当初怎么去的李丞相府,再接着,就忘了个精光,李姑娘是不会嫌我忘性大麻烦吧?”
李欠的脸从平静变为惊诧,错愕。她在脑海里回忆万万,想要努力去记起这张脸,却觉得脑袋嗡嗡的,像是被什么牵绊着,一点也无法平静下来,从而想起来:“刘翔先生?”
刘翔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父亲在身边时,常常念叨您,当年您从朝廷辞去官职,走的竟也无声无息,还以为您……父亲他对您有愧!”李欠说着,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刘翔沉思了一会儿,他像是在回忆,但所有的前尘往事,都被他一句叹息简单带过,这些事,他虽从不提起,但却深深牢记:“离开京城的路途中,的确是刘烨灵做的手脚。但他当时只是十几岁的小儿!他对我怀恨在心许久,逼我走,只是他找的一个机会罢了,无妨,这么多人,我一个人也放下了。”
一个人?
李欠突然语塞,眉心深深皱起:“他对您,做了什么?”刘夫人呢,刘世侄呢?
刘翔没回应,只是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我听闻你父亲的事了,没想到刘烨灵的野心还是如此不肯罢休!他如今的身份究竟何以不满足?委屈你,步了我的后尘。”刘翔摇了摇头,眼里的沧桑尽显,他多年来的隐忍,也都在此了。
“先生,我们都无能为力。”
刘翔久久的看着她:“你父亲是一代清官,当年我顾及自己的家人,选择远离朝廷,离开京城,从此不管朝堂一切事物,可刘烨灵就是不肯放过我。而你父亲不一样,他没有选择退缩,而是留下来,继续与那帮人做抗争,他的风光伟绩,想必你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但他毕生的心愿,都希望圣上能够铲除奸臣,始终是,做不到了。”见李欠脸色难看,他继续道:“我对你说这些,并不是希望你能够像他一样,现下保命对于你来说,才最为要紧,你务必小心他!从京城逃出来,此行是要去哪里么?”
李欠咽了咽口水:“去很远的地方,先生会觉得我是懦夫吗?”
“你能去刑场救人,早已表明你并不是懦夫,你是李丞相的骄傲,他只剩下你了,所以一定要好好活着。你眼光很好,那匹马是千里挑一,可日行千里,它是当年你父亲的马槽里最小的一匹马,后来看它颇有天赋,就送给了我,现在我只是把它还给你。”
李欠沉着声音:“混乱……”她抬头说:“混乱的一群人,怎么可能让他们那样得逞?父亲在世为我骄傲,如今他去了,我骄傲给谁看?想着逃跑,想着躲避,我真是坐实了懦夫这个称谓!”
她无能为力,力不从心,因为父亲的死对于她来说是很大的打击和牵绊,那幕血腥场景在脑海里一直挥不去,这叫她怎样去报仇?!恐怕没走几步路,就被碎尸万段。
“我好恨!我恨他!”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小点,但却因为气到至极而浑身双肩颤抖,满面通红,眼里皆是愤恨。
“哪怕没有未来,结局还是自己拼出来。”刘翔对她说:“再也不要冲动了,他们既然有把握公布李丞相的刑场,就料定你会来,可笑的是他们没有抓你,这其中一定另有阴谋,你冲动的去救他,落了这样的下场。”
李欠此时才后知后觉,她在这里痛苦,不知刘烨灵在堂子里怎么笑得痛快,她一定要把他的向上人头取下来!“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办?”
“刘烨灵终其一生,都在追杀一个人。”
“谁?”
“刘烨灵十七岁完婚,大婚之夜新娘无故就死了,为了给亲家一个交代,他就把自己的通房抓上来充当王妃,并且不允许她抛头露面,表面上还有这么个王妃的存在,其实就是个通房冒名顶替。这个通房——林唐秀。过了几年,刘烨灵在朝中的势力日益壮大,他有了这个能力,就受不了亲家的胡搅蛮缠,疑神疑鬼,自己的女儿从来没有回过一次家,自然是捉急。于是,就把他的亲家……”刘翔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个林通房呢,也不知为何,大抵也是对刘烨灵动了心,亲家死了以后,她就再没必要装王妃了,刘烨灵就彻底忽略了她,林唐秀因为一次闹脾气,竟被刘烨灵叫人砍断了一根手指。”
李欠听到这,无语了,其实按刘烨灵这脾气,仅仅一根手指,也是手下留情。
“她与下人私通,偷了刘烨灵在朝廷结党营私的主要证据,国有国法,就算他权势滔天,也势必会被砍头。与下人出逃,结果下人死了,她却逃了。”
“所以在那之后,刘烨灵都没再找到过她?”见刘翔点头,李欠更疑惑了:“她一定是对自己的去处做了什么手脚,否则不可能找不到她!”
“这正是我想说的,拿到这份证据是至关重要的,加上林通房对刘烨灵有恨,必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天下之大,刘烨灵都找不到的人,我何能找得到?”
刘翔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正是我要说的,这世间绝不会有找不到的天涯海角,除非,是世外桃源之地。”
“世外桃源?”
“陈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