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季节，万艳楼一片哗然。
去了寒冬，就要来讨暖和身子的乐子。
不得不说，这儿的女子个顶个的俏丽，想要怎样的皆可有，艳丽、俏皮、活泼、清纯，只要肯花银子，这就是你的天下。
但唯有一个，是银子不可取的。
那便是此天下第一妓楼的女魁，卖艺不卖身，听她弹奏只能隔帘欣赏，见过她的人寥寥无几，却夸她是天仙下凡，天籁般的嗓音，曼妙身姿，娇小玲珑，三千金也取之不得。
林姑娘说，我只愿等有缘人。
有许多富家子弟为之惋惜，也有人说她是在立贞洁牌坊，林姑娘总以笑之。
万艳楼来了一位旧客，见到这位客人拿出了一掂银子之后，立即眉笑颜开的请公子入厢房了，并且叫了一堆各形各色的美女，唱歌跳舞样样在行，恰好今日有林姑娘的表演，这位公子也入了贵席。
他同嬷嬷说自己叫李欠，识趣的嬷嬷当然知道他不愿说出自己的真是身份，所以很圆滑的称他为李公子。
隔了一层青纱，蔓延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不知从哪儿吹的一阵风，挑起青纱，可见姑娘的半边侧颜。令人惊叹。
隔帘观望，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叫人心痒痒，唱歌也跳舞，弹琴又说笑，当真是绝世美人了。
作毕，众人为之热烈鼓掌，叫嚣着林姑娘看我，李欠闻言，倒是最后一个鼓掌的。
“嬷嬷，今，还是李公子罢。”帘子后传来清丽的声音。
李欠笑脸盈盈地起身：“各位承让，今夜，又是本公子赢了林姑娘。”
下面有人唏嘘：“我说李公子啊，这花魁是好，可天天玩，你也不腻?”
李欠不怒反笑：“无碍，反正你也没机会腻。”
那人正想要上来理论一番，被嬷嬷赶紧拦了下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公子与林姑娘入了后，遮着面纱去了最西的厢房。
前一秒还享受着他的搂抱，进了厢房，却立刻撒开手，她眼里闪过一抹失落。
李欠觉得闷热，松了松领口，道：“你这房间方才没开窗么?我热得很。”
林佳的脸颊微红，她虽尽讨人心魄，但与艳丽不着边，反有一股冷艳气质，不施烟粉不著环佩美丽出天然，脸似桃花放蕊，身如弱柳迎风，眉似春山带雨，眼如秋水含情，眉蹙目转，满室生辉，生的极其好看，她体态端庄，不知的，以为她是哪家小姐。
“公子，这窗，不常开的。”林姑娘娇弱的声音引得人人为其着迷。
可惜了，如此漂亮的美人，在李欠眼里，只是普通关系：“是么?噢，我险些忘了，你这个大美人，是不轻易露脸的。怎么，这么大费周章，今日还有什么要与我说吗？”
林佳轻轻应了一笑，邀李欠上茶坐，倒了一杯茶水给她：“我前些日子与你说皇宫里风平浪静，其实不然。”
“怎么说？”
“虽然皇帝当朝，但他无权无势，皇后是摄政王的侄女，摄政王在朝中权势独揽这是你我皆知的，就在昨日，皇帝要邀突厥人进京，却遭到摄政王一队人的异议，原先在朝廷里所剩无几的亲信、爱臣，突然就变了脸，全部倒向摄政王，可以说，朝中没有一个人支持皇帝的决策，没有一个人!”
李欠嘘唏不已，她知道的极多，朝中像张大夫，王进相等权臣原本都是与皇帝一派，虽然人少，但都是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所以一直在与摄政王僵持，如今一夜之间变了脸，这能代表的极多，皇帝能依靠的，几乎全无，而摄政王，掌握了全臣的致命弱点。远在边疆的皇子打战未归，公主和亲，最小的不过襁褓，所以皇帝，骑虎难下。而皇帝要突厥人进京，不为别的，肯定是要与突厥人联手，不过他也至蠢无比，竟然拿这一点在朝廷上说事，讲了一大堆等云云，如今这江山也保不住了。
“然后呢？”
“皇帝倒是忍住了，与以往大不相同，虽然朝廷否决了这件事，但私底下，他已经在招兵买马，这是摄政王，所不知道的。”
李欠听着，缓缓倒了一杯茶轻轻一抿，这些东西属实绕来绕去绕的她头疼，知己知彼除外，她要慢慢的看着这两个狗自相残杀：“也罢，那李丞相……”
“牢狱那位丞相么?公子放心，我已经打点了人，丞相今日并未受刑。”
李欠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掂银子要递给林佳。
林佳一愣，继而推了回去：“公子，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的。”
“不，这是你应该的，看看够不够，不够找人告诉我，我先走了，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李欠轻松一笑，放下银子起身理了理以上，就要向外走。
“公子。”林佳喊住了她，李欠不以为然地转身，对上林佳深情的双眸：“公子可以多留一会吗?难道除了这些，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吗?”
李欠莫名其妙的皱了皱眉头，她似乎还听不懂林佳说的话，只觉得她们之间是雇主与雇佣的关系，林佳广通人事，李欠付钱，她办事，如此简单利索，为何还要多留?李欠想了半天，终于再从怀里掏了一些银子，放到茶桌上：“不好意思，我今天就这么多了，改天我让人拿来给你，抱歉我今天真的有急事，下次见。”
李欠走的很快，也很潇洒，走的时候还贴心的替她关了门。
林佳站在屋子里，她觉得喉咙有些酸涩：“当我……是如此可以打发的么。”
李欠走出了万艳楼，嬷嬷毫不客气地叫他下次再来，门口的雅雯已经吃完一碗干面了，看见李欠时，立即就扑了上来：“好慢好慢！”
李欠僵笑，又是无奈：“大家上这么多人，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男人?李欠，你搞错不啦，就算是男人，最好让那群女人看到，你有断袖之癖!哈哈，让她们离你远点。”雅雯嘻嘻一笑，露出甜甜的小梨涡，眼睛笑的像弯弯月牙，这张秀气的脸，怎么看都不像是大男人。
“嘘!你要暴露身份了。”李欠捏着她圆鼓鼓的脸，超有手感，白白嫩嫩的，摸着就开心：话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啊，你可别想跟着我一辈子。”
“师傅，你这就要赶我走啊?”想当初，雅雯也是因为看上了李欠一身的好功夫才缠着她要她教自己武功的，哪想缠着久了，就老是赖着不给钱：“好嘛，我知道我忘记结你银子了，那我不是我爹不给我嘛，他老是问，你个死丫头，成天拿这么多钱，是去赌银子了?气的不行!哈哈哈，我娘就会骂他，哎呀你还不懂我们女儿啊，叽叽喳喳的。”吴雅雯地家世很简单，她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爹是教私塾的，娘是大户人家的厨娘，有个舅舅是屠夫，还有个姐姐在宫里，所以家里还过得去，她是个幸福的娃。
李欠可羡慕了，虽然经常去雅雯家蹭吃蹭喝，但她一点都不带害羞的，经常可以吃光一盘子，她爱吃鸡腿和牛肉，雅雯她爹就会给她做，所以吴雅雯经常说：“我看你和我爹像亲的!”
“结什么结，我要去你家吃鸡腿!”李欠赌气地说。
“啊?!”雅雯大吃一惊：“姑奶奶，你把我家的猪蹄都吃光光了，我爹天天叹气说，我请了尊大佛回家，他嘴上这么说，但是天天盼着你来吃，哈哈哈每次做的很丰盛，但是你不来，我就全吃光光啦!”
“你敢偷吃独食!啊啊啊，吴雅雯!你下次要是再敢吃，我就把你脚很臭的事情说出去!”
“什么啊，李大娘，明明就是你脚臭，你不仅脚臭，放屁还很臭!”
李欣：??
“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吴雅雯过来!”
嘻嘻哈哈，不成体统。
李欠从林佳那得到的密函也没同雅雯说，不想她淌这浑水。李欠在屋子里阅完，点燃了信封的一角，烧了。
信上说，当初朝廷收了李丞相的家产，放入国库，今晚会被摄政王派人偷偷运走，这可是一大笔银子，如若能抓获这批人，那翻案近在咫尺，这可是偷污的大罪，听说今晚运行者是摄政王的心腹，母志杰。
母志杰是同摄政王一派，平常借着摄政王，没少狐假虎威，而且身世清白简单，是个孤老，无妻无子一身轻，不知道方便多少，摄政王重用他，除了背景，还是看重了他的才华，想当初李丞相上报弹劾摄政王，没少费功夫，而母志杰出谋划策，倒打对面一耙，挽回了局面，这件事上，他可是头等功臣。就算今晚抓获了，摄政王必定撇清干系，但让她父亲平安，才是头等大事。
“头等功臣…?”李欠的拳头紧握，一片通红，她的眼里闪烁着异样光芒，一阵风过去，屋里便一片漆黑，传不出动静了。
夜深时，一辆马车行驶在水泥地上，摇摇晃晃的虽然颠簸，但这里难以被发现，林佳给的行踪向来都很准确，今晚也不例外。
那走在前头的人是谁?李欠微微眯眼，但还是看的不大清楚，早些年读的那些书，一点用处也无，如今还落得眼睛全是毛病。她手指轻抬，从手袖里弹出几枚带有剧毒的细针，手指一挥，那些细针犹如找准了目标般飞速射出，恰好落中五个人脖子的大动脉之处，她正要上前阻拦，突然身后有一双手拉住她，李欠疑心大起，与那人暗暗出手，最后以刀抵在对方的脖颈上作罢。
“你是谁?”李欠眉目凌厉，手里的刀丝毫不留情面，只要这个人敢说出令她方感的话，她便会一刀结束了这蒙面人的命。
“蠢材，没弄清楚就敢跑上前去?他们一箱一箱你真以为是黄金?不过是石头成堆罢了!”是个男人，声音有些低沉且嘶哑，眉目中流转不屑。
“你才是蠢材!我凭什么相信你?”李欠手中的力道更甚，隐隐可见微微的血丝从他的脖颈流下。
对方却丝毫没有惊慌恐惧之意，反倒是笑意更甚：“无论你信不信，你大可现在就冲上去，到时候十面埋伏，去了阴曹地府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李欣抿嘴不语，耳朵却听的他们一举一动，那些人再走了几步远，竟然又绕道回来了，进了皇宫，令人匪夷所思，如果是运财物，怎么可能绕来绕去这么大排场，不就是为了抓她这个潜逃在外的敌人么？摄政王，你可真够狡猾的!
如果她今天出手，恐怕不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林佳从来不出问题，这回是什么情况?
李欠在思索，抵在对方脖颈上的刀被人一把拍开，反倒将李欠至于危险之中，他步步逼近，声音萦绕：“打哪儿的小贼!敢在皇宫大门埋伏，你这小命可是不要了?”
李欠没有畏缩之意，她反倒站在原地，高高仰头，看着这个比她高出一尺的人，无言可说：“关你什么事?哪凉快待哪去，别在这妨碍我!”
“你脾气真暴躁，一点也不像个女，反倒像是……”这话一点也不牵扯羞涩，但李欠听起来觉得无比下流和轻浮。
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女儿身?
明明伪装的极好，寻常人根本就看不出，原先以为这是哪个内力深厚的贼，如今看来身份大有来头，对方有意无意的拐弯抹角，就是想要引怒自己，这个傻狗想做什么?
李欠没来由的生气一股怒火，她心一狠，猛踩了对方一脚。
蒙面人眉头十分狰狞，勉强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声音，他连忙单抬头扶着嘴：“我的脚!你是母老虎下山吗?你疯了吧你!我好心救你，你还想害我?!”
李欠无所畏惧的晃了晃脑袋，一把抢过对方的刀，指着他毫不客气的说：“我看你这刀挺好的，我收了!就当是你吓唬我的补偿。”说罢，这就要走，后面那人还是痛苦的祈求她不要带走这把刀。
李欠心烦，转头大怒道：“你再哔哔一句，我就把你另一只脚踩废!你过来取，过来啊!”
那人一缩，连连求饶：“别别……”
李欠很是舒心，拿着刀大摇大摆的消失在他的视线。
这女人!心太狠了!
今晚有惊无险，李欠也想过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但她一直不愿意去想林佳的问题，虽然这已经是疑点重重了。回到客栈，已是夜黑。
雅雯又跑来找她：“去你房间你人不在，这房间听了半天有你声音，也不好进去打扰你，就在门口等着咯!”
“等什么等，要进直接进，跟我客气什么？”
雅雯嘻嘻一笑：“那好嘛，林姑娘找你，今晚还去不?”
“又找我，昨日不才见过吗?”
“她说有急事，那你见还是不见?我看她挺想见你的。”
李欠点了点头：“今晚就去，你可别跟来啊!”
雅雯猛的点了点头，其实一肚子坏水。
今晚没有林姑娘的表演，李欠是以尊客的身份去了厢房。进入便闻到一股淡淡花香，沉浸在药味的世界里太久，李欠突如其来的放松。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琴声落幕，林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掩着头，像卑微的样子，双眼只盯着自己的脚尖，走到李欠身前时方才停下脚步，两人皆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林佳终于忍耐不住，压着声音道：“李公子。”
李欠回神：“林姑娘今天心情不太好么？这琴声听着叫人连折三叹啊。”
林佳指尖发白：“李公子，这次的情报，是我失误了。”
原来她是在为这件事而怪罪自己么？李欠无奈笑了笑，伸手亲自将她扶起，额前一点碎发挽到耳后，露出漂亮的小脸：“你尽心尽力帮我，我感激还来不及，你没有错，是我大意了。”
“不，是我的问题。”林佳想继续说，但还是忍住了，她当然晓得，这次的行动也是为了来个瓮中捉鳖，她只是昏头了，执着于上次的事无法忘怀，才给了失误的情报，事后回过神来才后悔不已，好在李欠没有出事，否则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不要纠结这个了，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吗?”
林佳摇了摇头，她以为李欠这就要像以往一样，离开原地，没想到她径直倒了一杯茶递给自己：“我陪你。”
“看到你惊讶的样子，我多么的内疚，可想而知，我经常辜负你。”李欠看着林佳的欲言又止：“别说，什么也别说，留一份念想。林姑娘，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林佳心中一惊，之前的愧疚更甚了。原来李公子，早已对她有了意思么?林佳急忙收回了手，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早些时候调查过李欠的背景，一无所获，身份如此不清不白，她该远离的，却还是违背了一切，甘愿为她做任何事情，如今这番情景，叫她左右难堪，万一，万一李公子是皇室中人，她岂不是爱上了仇人?
看着林佳抽回的手，李欠不知所措：“怎么了？”
“公子早些回去吧!”
“你赶我走?”
林佳狠心说道：“不，是小女身体有不适，不能接待公子了……还请公子，回去吧。”
这是李欠想要的，她就做个顺水人情：“也罢，既然林姑娘身体不适，在下先行告退，其实，如果林姑娘不愿意再提供帮助，在下不勉强。”她发誓，她是带着善意说完这些话的，绝不是威胁。
林佳没应声，目送李欠离开了原地。
心狠狠一纠，长长的叹息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