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指午时,那艘怪船也无动静。
丽景烈阳高照,已经晒不下去了。李欠微微眯起眼,看了看湖中央,无奈的躲到阴凉一些的地方,却又突然觉得冷。这绝不是超出自然的现象,一定有什么东西牵扯其中。
“喂?你不热吗?”李欠朝周小平喊了声。
却不得对方回应,他笔直的站在原地,也不吭声,环视周围,静悄悄的,似在思考些什么。大抵是有了些头绪吧,李欠也不想打扰他,湖面微微起了一些波澜,李欠觉得甚为奇怪,便抬步上去一探究竟。
晨间的鱼儿游弋在淡淡光芒洒下的湖面上,可近中午,太阳直射,光芒强烈,却有越来越多的鱼儿聚集在光芒直射处。这些是鲤鱼,按理说,鱼喜欢太阳,在微微光线的时候会出现也是寻常,可如今是炎阳,鱼儿们却密密麻麻的堆集在此处,行为属实怪异。再去看湖中央的那艘怪船,人影还在,但身上已没有密密麻麻的黑点,但却和刚才有些不大相同。
不大……相同?
李欠恍然大悟,她倒退回刚才的阴凉之地,以这个视角来看,怪船已经向右滑动了一些,但一到光芒直射之地,那艘船又如原来一般,不动弹。
有光而炎热,阴凉而冰冷。这几乎是两种季节的感觉,而鱼儿逆流而上,反在烈阳之下生存,船只本身不动,但在不同的地点,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或者,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个假象。
当然,都只是她的猜测。
“往前走。”周小平突兀道。
李欠抬眸看了他一眼:“什么?”
“往前走试试,站在这里。”周小平的位置处于湖、岸的交界处,向前入湖,后退上岸。
李欠小心翼翼的走到与他同位的地方,抬起脚微微向前一伸,抬力踩在水面上,这水竟不如她所见的那般柔软,而是硬邦邦的,摩娑之下,还有泥沙土地的声音,她双脚踏入湖水之中,竟能在水面上径直行走。这些鱼儿仿佛没看见她的似的,两者互不侵犯,这放眼望去,是一片清澈的湖水,但脚一踏,却仿佛是山间土地,而这些鲤鱼,都是石头。
“继续走,我在后面。”
李欠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她走了几步,周小平也会跟过来。两人就这么朝着船只的方向走去,这湖虽大,但按正常人行驶的速度,要到达湖中央绝不会花费极长时间,可觉得太阳越晒越炎热,依旧走不到那船只尽头。
眼见着太阳越晒越热,叫人属实受不了了。
“别走了。”周小平道。
李欠回头看他,没想到周小平却离自己足足有一尺之远,可她分明能清楚的听见他的脚步声,宛若在旁一般。
李欠看他的位置离自己有一尺,但朝向不同,他与自己不一样的是,他是从阴凉地出发,走的水面也是在阴凉地的前面,当二人同时踏步走,前面的人会觉得后面是在原地踏步,而从后面看去,两人是一前一后,很近的距离。这就是角度问题,这其中必定大有玄机。眼见着离岸越来越远,可李欠不确定自己离岸上的具体位置,万一一辈子都够不着岸边,她岂不是要在这个怪异的水面上走无尽头?
李欠听他说,径直停下,她一点也不能看清船只上的人的一举一动,仿佛,他还是静止的。周小平朝自己的方向走来,走至身前时,道:“这里有古怪,你跟着我走。”
“等等。”周小平正要转头,李欠突兀道:“我看着你,和你看着路,完全是不一样的。我倘若真的跟你走,但我们两个看到的东西不一样,岂不是越走越远?”
她有想过,周小平能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走到她跟前来,难比登天。
“抓住我的袖子。”
李欠没来得及去想其他的,神色不宁的看着他。
“难不成要我牵你?”
李欠瞪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扯着他的袖子朝前走去。起初,从两个人的原地出发,他往左走去,此时,阴凉地是在右边的,本以为是去了别的地方,可这里如同圆圈,迷宫一般,朝左竟也到达了身处右边的阴凉地前岸,而从这个视角看过去,鲤鱼们是害怕阳光而聚集在没有太阳直射的水面之下的。
“真是见鬼。”李欠有些嗔怒,这些东西好像在玩她似的,一点都不给人留面子。
周小平嗤笑一声:“脑子问题,就不要怪他们了。”
李欠觉得他在无中生有,幼时饱读《诗经》《孟子》《左传》等诸类,她是个学士,问学问的,几乎可以去考状元,身旁也毅然有人夸她聪明伶俐,怎么到了这,就是她智商问题?笑话:“你很牛逼的样子哈?”李欠并不是没想过他所想的,只是她事事考虑周全,考虑前因后果,每步都要精打细算,所以有时做事慢,问题多,也是常见,完全不能和智商扯上边。周小平在这一方面,只是略快她些,做的比她快些,思考快些,所以才这么不紧不慢,这仅仅是个人习惯,论其他的,谁能比过谁?
听惯了自己聪明,也就听不进去忠言。
“我们正在走的,和我们所看到的,是两个地方。”
一语点醒梦中人。
“我知道。”李欠道:“所以那艘船,和那个人,本不是在一起的,只是重重叠影,就像是一起的了,但你如何解释船只不在水面动的问题?”
“它在动,只是你看不出来,你如今去看,它可还会动?”
李欠抬眼望去,只见那船只与人影相隔巨远,人在中央,而船早已漂至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去了,他们等了一早上的时间,就让它跑了这么远。而船中央的人,似在抓着什么东西似的,靠近一看,他正挽起袖子往水里捕捉东西。
但这些,都是她早上看不到的。因为早上的光线与午时光线不一样,早上不分阴凉非阴凉,普遍都洒满阳光,而午时就会区分隔开阴凉和非阴凉之地,从非阴凉之地看,是原封不动,而去阴凉之地看,一切都变了一个样子。这就等同于,在午时的某一个时间,一扇通往其他世界的大门缓缓敞开。
他们离那中央人更近之时,周围的一切突然变了样,什么山穷、水尽都消失不见,阴凉和非阴凉也不区分,大片湖水倒成小河溪流,果林变成微微飘起的柳树,明花更甚,那中间人是个古稀老人,一把年纪,一个老伯,在河边,捉河里的东西,如此简单的一个画面,从外面看,却浑然不同。
见来了人,那老伯停罢,抬起佝偻的身子,扶正草帽,一脸和蔼的看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生人。
“二位到此处来,有何要事?”老人虽老,但隐约却透露着一种威严之气。
未等周小平开口,李欠却抢先一步道:“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无意来到此处,敢问老伯,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老伯扬起脸,只将自己捉来的鱼儿放进水桶里,呵呵笑:“是柳暗,是花明之地。”
李欠略一迟疑,随即道:“知晓了,找的,就是此地。我到此地,是为了找一个人。”
“找人?真是奇怪,我们这里,极少有村民与外人认识的了,不知二位来,找什么人?”
“敢问,这可否有一位姓林的女人?她还有个断指。”
老伯闻言,摇了摇头:“姓林的女子多,但我从未见过有断指的女人。”
李欠狐疑地看着他,这老伯上了年纪了,看花眼也是有可能的,再则说,总不可能走错路吧?
“老伯,可带我们进村吗?”周小平良久终于开口。
“跟我走就是了,先到我家中去,给你们沏一壶茶,唉,不知道二位金口,能否喝的惯。”
“我这鱼打得还好吧,新鲜吗?”
老伯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显得有些突兀,李欠不知该如何回答,周小平却更快道出口:“打的太久,腻了。”
“哈哈,我也知道,只是我此时才该回去,怨不得它腻,刷刷就新鲜了。”
这里即是村中的一条河,往北走,就可以看到一户户人家,一些小家农民,养畜下田自力更生。没走几步远就能闻到午饭飘香的味道,李欠打赌,肯定是红烧鱼和猪蹄!!孩童在门前嬉戏几下,捧着饭碗也可边吃边玩,各家各户除了洋溢饭香,还有的是一种欢笑声。
敢问,世外桃源,除了此处,还有哪里?
他们两人的打扮与此处格格不入,正在吃饭的一家子,就会跑到窗口来看他们,一脸惊诧又是惊喜。
“前面就是我的屋子,二位进来就是了。”
老伯的家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简陋茅草屋,屋前一个大鸡窝,还种了一堆辣椒,后面有一片小小的田地,是还未熟的白菜。
老伯把鱼放进一个大水缸里边,喊了声:“又打鱼回来咯!”就领着两位进了屋子。
老伯给两位上了茶,就请着他们坐在其上喝茶。
木茶杯看起来分外亲切,茶香浓郁,李欠细尝一口,初觉苦涩,回味后却带甘甜。
“对了,你们要找谁来着?”
“噢,一个姓林,然后断指的女人呢。”
老伯摇了摇头:“真没有呀,大伙都健全的很呢,她叫个什么名?”
“林唐秀。”
老伯细细想来,突然是想到什么:“我知道了,林夫人!但她不是个断指,她住在村尾上,你们要找她,现在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