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凌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无力的躺在一片黑暗中,身体不知被什么东西捆的死死,半点动弹不得。慌张害怕的他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想要找星宇却发现他除了自己的身体外什么都看不见。正不知所措间,黑暗中忽然窜出两团巨大炽烈的火球,一团稍亮,一团稍暗。它们盘旋着、对峙着、互相冲撞着,一时间打的不可开交,看得天凌目瞪口呆什么都忘了。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双方水火不容的扭打了不知多少回合——虽然它们看上去都是火……
天凌依稀注意到其中一团暗火球似乎正以极细微的火线,渗透入另一团亮火球中。那被渗透的亮火球仿佛后知后觉、大吃一惊般猛的收缩成了一个极耀眼的小光点,紧接着一道凝聚的光束从中射出,眨眼间就将另一团暗火球击穿,溃散消失了。
天凌睁大了小猫似的双眼紧紧注视着那缓缓落下的小光点,或许是因为刚才那强有力的一击太过损耗的缘故,这光电看上去比最开始的时候虚弱多了。天凌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向光点落下的地方慢慢挪动脚步。一点一点的,生怕出现什么可怕的状况,而直到这时,天凌才突然惊奇的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动了!
光点已经很近,可是天凌的双腿却也无论如何不敢再挪动分毫,光点转眼便不见了。一切的一切重归于黑暗,但天凌的双眼却仍旧凝视着光点消失的地方。尽管周围一片漆黑,他也知道出来自己以外旁的什么都看不见,他都知道。可是,不可否认的是,他却隐约能看见,他隐约能感受到,他知道,那里,有个人!
面对着一片漆黑,天凌知道,那人就那么自然的岔开双腿坐在自己面前,他的手肘抵在双膝上,双手悠哉的交叉在一起。天凌知道这个人虽然低着头,但他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自己。看着看着,天凌竟真的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双眼睛,那犀利的目光似乎一眼就将自己贯穿了。那一刻,天凌的双膝一软,不出意料的坐倒。
顿时,一个可怖的声音回荡在黑暗中。笑,那人在笑,笑得沧桑、笑得诡异、笑得恐怖,所有的笑声一股脑儿的灌入了天凌的耳朵,刺激着他的神经。更倒霉的是他虽能动,可以就说不出话。心中的恐惧半点发泄不出,只能捂住耳朵,可这样做好像并没有什么用。泪花在他的眼眶中打转,模糊了他的视线,笑声却不减反增,天凌直感觉快要窒息了。
就在这一刻,透过模糊的泪光,天凌似乎看到黑暗中那一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下面,慢慢浮现出一张嘴,一张正在笑的嘴!
这一刻,天凌的脑海中立时蹦出了一个字,形容眼前这一画面真的在合适不过了
血!!!
“哇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
天凌忽然从梦中惊坐而起,不停的喘息着,满头大汗,梦中恐怖的景象仍然历历在目。半晌,他才缓过神,呆呆的打量起周遭。
漆木的桌椅书架,白壁上悬挂的“正气凛然”四个大字,周围的古董花瓶,还有几盆精致的花草——自己在一户人家里,而且是富贵人家!
天凌立刻得到了这样的结论,只是自己怎么会在这呢。他轻轻揉搓着胸口的衣领,仔细回想着,记忆的最后,好像是为了躲避火海飞上天了,然后……
——怎么想不起来了?
天凌懊恼的敲敲脑袋,这一敲在脑袋里传来的声音,让天凌全身一顿。
“爆……炸?”天凌隐约想起来一幅画面,星宇正想要抓住自己,却被什么东西给打到,然后就……
“发生了爆炸……”天凌喃喃道。这一次他确信这不是自己凭空幻想。可是自己在这里,那星宇呢?顺势想起这重要的问题,天凌焦急的赶忙重新扫视起整个房间:“星宇大哥!!”
“你脑袋不是傻的吧?”
诶?
天凌的身后,一个意外的稚嫩声音忽然出现,让他紧张的脖子都缩起来了。看到天凌那明显受惊的模样,身后的人传来咯咯的笑声。那清脆稚嫩,天真活泼的声音,让天凌偷偷回头瞥了一眼,这站在天凌床边掩唇轻笑的人,分明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怎么看都不会比自己大了。
——怎么!?
眼望着陌生少年诧异困惑的呆样,小女孩更是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反倒把天凌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想想刚刚做噩梦惊醒的时候,似乎听见一声女孩子的惊叫,应该就是她吧。
“你……你是,额我我我在哪?”
这小女孩忍了几次才好不容易收住笑
“你说这里?这里呢,自然就是……”她张开双臂转了一圈又道:“高级弟子所住的房间啦。”
“高级……弟……子?”
“嗯嗯嗯!感激吧?既不是高级弟子,也没有交一文钱还能住在这里。地方嘛,偏是偏了点,但配置可是货真价实的哦!”
“高级弟子的……房间是……什么地方?”天凌感觉好像听过这几个字,可又想不起是哪。
“什么!?”小女孩一脸不可思议的冲到天凌床边,双臂撑在床上,愤愤的瞪着他:“说到高级弟子,还能是哪里,当然是红莲武馆啦!”
“红!红莲……武馆!我在……红莲武馆!?”天凌连忙又打量起周围。
“那当然,还有什么地方比我们红莲武馆更好吗?”小姑娘很是骄傲,理所当然道:“至于我呢,就是瑶瑶啦。说起来啊,你能住在这儿,那得好好感谢我爹爹。那天镇子北边突然出现一道冲天的火柱,爹爹连忙带着好多人赶过去……”她讲着讲着,开始慢慢天凌床边来回踱步。
“那个,请问……应该还有一个人吧?他在哪?”
“哎呀等等嘛!先听我说啊!”瑶瑶对于天凌打断她很是不满,嘟着她那粉雕玉琢的小嘴瞪了天凌一眼又继续道:“本来瑶瑶也想去的,可爹爹就是不让,就是不让!哼,不让就不让,还派人看着瑶瑶,真讨厌!”
“请问另一个人他在哪?你现在能不能带我去见他?”天凌少见的着急了,毕竟脑海中那一幕爆炸可不是小事,眼下星宇大哥的安危还是头等要紧的。
“哎呀你等等嘛!”
“你先带我去找他啊!”天凌不自觉的声音大了些,待他察觉到时,只见到眼前瑶瑶极委屈的攥着衣角,眼睛泪汪汪的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自觉失言一边懊恼自己竟然也会这样一遍赶忙想词去安慰眼前这个小姑娘。
然而,想好的话还未说出口
“嘻嘻!”小姑娘狡黠的一笑,向后轻轻一蹦:“哈哈!被骗了吧!嘻嘻嘻”变脸的速度奇快无比,天凌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弹指一挥间,那目中哪里还有半点泪花,原来这都是他装出来的。
天凌无奈一叹,并未多说什么,可对于瑶瑶来说,没听见意料中的责备话语,便觉得有些自讨没趣:“算啦算啦,不跟你计较。隔壁还躺着一个,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吧。你要是还能走动的话,就跟我来吧。”
“真……真的吗!?多谢!!”天凌立马喜笑颜开的掀开被子,一股脑跳下床,只是连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几乎就是在脚刚接触到地面,眼前一黑,就这样无力的迎面栽下去。
在瑶瑶的笑声中,天凌躺在地上,好一会才缓过劲:“怎么回事,没力气……”
“呵呵呵!这是当然了,你都已经睡了将近四天了,怎么可能还像正常人一样活蹦乱跳?你啊,还是慢一点吧。”她笑着笑着,带着些许红晕脸颊偏向了:“你这身衣服都已经这么破烂了,诺,那边是爹爹给你准备的衣服,赶紧换上吧,我先出去了。”说话间,她已经蹦跳着跑出门外。
抚着双目,眼前仍然有点发黑
——竟然都睡了四天了,怎么会这么久。
天凌又慢慢活动四肢,细细感受身体各处
——并没有什么不适,应该没受什么伤。不知道星宇大哥怎么样。
轻轻用力,让自己慢慢起身,这一次天凌倒是学乖了。看看整齐叠放在床脚处的红色衣衫,又瞅瞅自己身上的破衣,被火烧过的痕迹随处可见。
——火灵门的弟子服啊,什么时候这么容易损毁了。
院中小瑶瑶正百无聊赖的随意地扔着石子,听得身后的门吱扭一声,便回头一望,噗的笑了声……
在她眼中,此刻的天凌样貌实在滑稽,脑海中冷不丁闪过一幅画面——一个邋里邋遢的小乞丐,偏又穿上一身绫罗绸缎,神气的招摇过市。一想到这,瑶瑶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事实上天凌经历之前那些事,脸上的尘土、血污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早已混在一起,再加上乱七八糟的头发,看上去确实不怎么干净。偏偏换上的衣服又是崭新整洁又合身,是以出现这种强烈的反差。不过天凌并不以为意,这种时候那还有功夫去收拾自己啊。
只不过天凌所经历的,小瑶瑶自然不知道,还觉得天凌原本就是这幅样子,心中不觉闪过一丝对这身高级弟子服的惋惜。好在经过了数次努力后,她总算让自己的笑停了下来。
天凌低着头默默跟在小丫头后面,不知是小丫头故意放慢了脚步,还是因为她一路上一直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天凌真心觉得走了好久好久。他心中默默感叹,这么个豆丁小孩,哪来这么多话的?该不会是平日里没人陪她说话吧?天凌暗暗想象着。
事实上小瑶瑶那听起来似乎永无止境的话语,归根到底总结起来就一句——我们红莲武馆的一切,尤其是我爹爹,是全天下最棒的,你们两个外来的一定要感恩戴德哦。对于这一路上的长篇大论,天凌作为一个纯粹的倾听者,唯一能做的就是左耳进右耳出。他生怕一个小小的不耐烦,会让眼前这个小祖宗不高兴,她要是不高兴,不给自己带路可就麻烦了。
不过天凌倒也听出来些稍微有点用的东西,比如自己和星宇大哥是被小瑶瑶的爹爹,也就是红莲武馆的薛馆主救回来的,二人的伤也是他找人帮忙治的;再比如有关救治二人的事在武馆只有极少数几人知晓,馆主对此事下令密不外传。这一点到让天凌很是疑惑,不过鉴于小瑶瑶所知也是极少,天凌再多想也是无用,只好把这些事抛在脑后。
“好了,到了,就是这儿了。”一句话,总算把天凌从瑶瑶的滔滔不绝中解救出来。他快走了几步,推开房门,浓郁的药味顿时扑面而来。本来瑶瑶也是很好奇的跟进来,一闻到这药味马上捂着鼻子,皱着眉头赶忙离远些。
天凌那有些发黑的模糊视线中,星宇,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头上好像还有什么白花花的东西。他赶忙跌跌撞撞的小跑几步上前,却忘了他现在全身气力全无,连走路都很费劲,又怎能小跑呢?果然,第三步都没跨出去就直接跌倒在星宇床边。而这时他才看清星宇头上裹着层层绷带,顿时让天凌心中很不是滋味。纠结了好一会,他决定掀开被子细细查看一番。
不提全身上下许许多多的擦伤淤青,以及小腿和手臂处的骨折,单是腹部裹着大面积厚厚的绷带,就足以让天凌触目惊心了。依稀记得当时自己似乎被凤嘴刀抓住,一条火焰长鞭正中的就是星宇大哥的腹部,当时只记得一声巨响,自己应该是在那时候昏过去的。贴着腹部的剧烈爆炸,一般人恐怕早就被炸成两截了。星宇大哥那么厉害,可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受到伤害的严重性可想而知。注意到床脚一团黑衣,看上去像是星宇大哥之前穿的,天凌取过来展开一看,腹部处一个大洞再次让自己心惊。可以说整件衣服仅仅背部还算得上完整。而腹部处那大洞的边缘,被烧焦的痕迹清晰可见,似乎现在还能问到那股焦味。虽然可能因为衣服是黑色才看不出,但不用想也知道上面肯定布满血污吧。
轻轻把衣服放在一旁,不敢看星宇的脸,天凌顿时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在莲华仙派因为胆小又没有,除了被人嘲讽和欺负,基本没什么人愿意和自己有交集。每天能站在远处看看任务的公示牌,看看上面都有什么样的任务,就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哪敢还有别的奢求。在这种情况下,星宇大哥却能笑着对自己说话,明知自己用不出任何功法的情况下还愿意继续带着自己,还能鼓励自己……
——虽然我现在想要改变,想要变得勇敢强大起来,可这只是心中的想法。实力不够就是不够,星宇大哥所在地方,我只能远远望着。我,依旧是个累赘啊。要不是因为我没用,星宇大哥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天凌就这样默默站在星宇床边,心情早已跌入人生从未有过的低谷,就算从前每天都被人欺负也从未有过这般失落。
“瑶瑶,是谁救得我们?”
小瑶瑶一直站在门外,捂着鼻子好奇的打量着屋内,显是从未看过里面的模样,只是这药味实在让人难受。
“还能有谁,自然是我爹爹把你们就回来的啦……”自动忽略中间的长篇大论后,天凌从中捕捉到一个“邱大夫”的字眼。
低声叹息中,一句简短的“多谢”随着小瑶瑶的滔滔不绝一起飘在整个屋中。
随后两天,天凌干脆在这边住下,也好能照顾下星宇大哥。事实上倒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多就是心安而已。期间倒也没什么人来,也就是小瑶瑶有事没事的来这边稍微闹一闹,而那位武馆馆主更是从未露过面。想来他也有许多事要处理吧,毕竟出了这么大的状况,那边整片矮坡几乎被烧光了,恐怕少不了要调查一番。
此外,那位传说中的邱大夫倒是每天三次来的很准时。按照小瑶瑶的说法,他可是天下最厉害的神医了。是不是先不提,看这位满头白发的老者,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想来也是一位不俗的练家子。他的话不多,每次进门也就是冲天凌点头会意,便去给星宇针灸换药。天凌注意到星宇大哥昏迷中本来口噤不开,可邱大夫不知用些什么法子,总能轻易的让他开口,将药灌进去,看得天凌心中暗暗敬佩。有次天凌忍不住多问了句“昏迷这么久都没有进食,不会出事吗?”他也只是微笑着道了句无妨。
三天后当邱大夫最后一次到来时,天凌惊奇的发现他手上多了个食盒。他不提,天凌也就没问,只静静等着邱大夫为星宇疗伤。而直到临走时,邱大夫才罕见的多说了几句:“这是我调配的药粥,你用火炉温上,如我所料不错,今夜他便会醒转。”话毕,转身离去,连天凌的道谢都没听。天凌惊奇,随后向着邱大夫离去的方向恭敬一拜。
夜里,天凌一直点灯坚持着没睡,想想邱大夫所说的,星宇大哥很快就会醒来,天凌心中激动却又因自责而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夜深人静,大概四更时分,天凌注意到星宇的呼吸明显快了些。不到半刻钟,伴随着虚弱无力的呻吟声中,星宇时隔多日终于渐渐醒转了!
天凌惊喜之余,似乎听到星宇大哥模模糊糊说些什么,他凑近些,依稀听见了水的字眼。天凌赶忙蹦跳着跑去倒了一杯水,回来时还未走近,只听见星宇又说了一句,这一次天凌听得很清楚。
“饿啊,烤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