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大人们要么去了深山采药打猎,要么去了朝歌市集去买卖山货,要么就在村里聚在一起唠唠闲篇。
从朝霞峰下来后,逢岳便同村中狩猎队伍去了大山深处。
牧羽在山中进行射术训练。
老爹对他和大兄逢岳教法不同,除了基本的箭技之外,教逢岳的是焚阳三箭,教自己的是牧天六射。
牧天六射,即是射技,也是六种箭意的修行之法,相当于射术总纲。而焚阳三箭,则是一种威力强大的射技,只是由总纲延伸出的分支。
至于,为何不传逢岳牧天六射,当然是因为逢家家传的射术远超牧天六射。
当时,老爹说起逢家射术,神色不是嫉妒,不是羡慕,而是敬仰。
逢叔并不会射术,故而,即便有高明射术典籍,没人指导也难以修炼。便由射术高超的牧熊,教逢岳射术,修行逢家家传射术。
对牧羽来说,牧天六射便足够修炼的了。其中的前四射,并不难理解。
首射,定神,是要求羿者,做到心手唯有一箭,知其所射,不被干扰,重在专注。
次射,疾电,即是快箭,重在速度。
三射,裂山,意为裂山之力,重在力道。
四射,御龙,并不是真的御龙,而是驾驭如龙一般的变化,侧重即是变化。
这四射对他而言,欠缺的只是勤修苦练,而后得心应手的应用。至于后两射,就没那么好修行了。
哚哚哚哚哚……
直到山间箭声停止。
牧羽收起弓箭,背了小竹筐,顺着山路慢悠悠溜达。
他蛮喜欢现在的生活的,没有人追捧谄媚,没有人恶意中伤,没有人去注意他今天帮谁炼了什么法宝,是不是偏向什么势力宗派了。
那时,所有人都在意他炼制的法宝,他的态度。
起初,牧羽是享受的这种在意的,有人需要自己,有人尊重自己,他觉得这正是第一世的自己,在事业上奋斗努力所需要的尊重。但是渐渐地,他不这么觉得了,他们只是因为手中法宝而在意他,除了师父和小师弟,还有前世父母,几乎没人纯粹的在意他了。
可是他们走的太早了,百年孤寂鼎台寒。心,好累啊……
他有些庆幸,自己还能活第三世,还能有这样闲适轻松的乡村生活,还有关心他的父伯兄长和善意的乡亲,当然还有那些顽皮的孩童被他耍的团团转。
当然,也许还能见到他们……
……
竹筐里的果子,是用来给祁老酿酒用的。
祁老家里有两个儿子,开了不小的田,收成也不少,加上祁老是石门村畋老,执掌石门农事,不仅不必交税,每年还会得到一罐谷物的薪俸。
如此一年下来,祁老的粮食本该是有所盈余的,但事实上,并没有。
自然不是用来酿酒了,而是用来接济村中的贫困人家。
大商的农业虽然有所进步,但依然还是较为原始的粗耕农业,收获很大程度上都是看天吃饭,且产量不高。面对大大小小的自然灾害更是难以抵御和防治,导致受灾的田地减产甚至绝产,农户损失巨大,若没有祁老救济,这些人怕是活不下去的。
故而,祁老在村子里声望极高,连带着两个儿子也备受村人青睐。
山脚下的耕田里,禾苗依然长得参差不齐,地里的野草又滋长了不少。一旁还有些耕田,更是野草遍布,哪里还看得见禾苗?
牧羽看见田姜大叔,又来田里除野草。田大叔人不错,原本也是村中猎户的,可惜打猎时摔伤了腿,现在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再也没法打猎,便开了私田种地。
“田大叔,早啊。”
田姜正一手拄着木杖,一边弯着腰,拔除地里的杂草。闻言抬头,循声望去,脸上顿时泛出几丝笑意。
“啊,是小羽啊,你这是……又去吸气啦?”
牧羽闻言一乐,蹲下身,也拔了几根野草,笑道:“就是晒晒早起的太阳。”
田大叔摇摇头,撑着木杖直起了腰,摇了摇头道:“那有什么可晒的,早起那么冷,还是中午晒好,暖和着呢!”
牧羽点头称是,又指了指旁边的杂草田,问道:“田大叔,怎么那边的田那么多杂草啊。”
“哦,那是去年种的田,种了两年,该歇歇地力了,这不今年新开了这一处,地力好,粮食长得好,就是杂草多了些。”
说起种田来,田大叔倒也是头头是道的,对地倒是爱的很,村里农人就数田叔除草最勤。
“等这块田再种一年,明年就燎了那处旧田,重新种,歇歇这处新田。”
牧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道:“就没有什么增地力的法子么?”
田姜笑道:“地力还用怎么增?休息休息自然就回来了嘛,再加上秋日大祭,后土大神、祖神庇佑,总会有个好收成。”
刀耕火种是最原始的耕种方式,大商的轮休耕种已然算是耕种方式的进步了,只是对于牧羽来说,这法子还是太原始了。如今农业生产不易,牧羽也想帮帮乡亲。
“叔,我有个法子,说不定可以增地力呢!要不要听啊?”牧羽问道,种地嘛,虽然没种过地,但大抵是知道一些沤肥的常识的。
田姜呵呵笑道:“哟,你都懂种地了?说说看。”
牧羽稍微解释了下沤肥的做法和用法。田叔的笑意渐渐变得有些勉强,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牧羽讲述。
“咳咳,稚子那里懂得耕种,莫要胡言乱语……”
“我说的是真的,叔你试试就知道了。”
突然,晴空霹雳响彻天地,噼啪之声自空中传来。
牧羽抬头望去,依稀望见空中两道身影穿梭云端,紫电碧光网罗交织,也不知是哪路神仙在打架……
只听得“扑通”一声,只见田姜脸色大变,登时匍匐在地,往四方告拜道:“乡野小子胡言乱语,不足为信呐,跪下跪下!求后土大德,切莫怪罪,后土大德,切莫怪罪!”
“叔,不是后土怪罪,这是天上有神仙打架。”牧羽连忙上前,搀他起来。
不料,田叔一把甩开他的手,怒道:“你那沤肥之法,简直就是邪道!污了土地!得罪了后土娘娘,且与我一同告罪…”
说罢,依旧匍匐告罪不止。
牧羽一怔,告罪之声自身边传来,听进耳中,却字字酸楚。他有心争辩,却在未有事实的情况下,难以说服他人,更无法改变自己不过是四岁稚童的事实。
也是,以大人来看,童子的话,哪能当真的……
“童子胡言乱语,后土大德,切莫怪罪!童子胡言乱语,后土大德,切莫怪罪,切莫怪罪啊…”
此生第一次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他竟不知该如何劝说。鬼神在殷人心中太过重要,而在殷人来看,而以粪这种污秽之物去增进地力已经是在渎神了,说出来都会获罪于神灵。如此论下去,说出这话的人自然就是罪人了,自然是要跪地谢罪的……
牧羽呆立半晌,心下苦笑,向依旧匍匐告罪的田叔躬身一礼,默默离开。
人渐行渐远,声却越远越重。
……
这一日,村口依旧有一堆少年少女围坐在大树下,听着祁老讲故事。
祁老的故事讲不完?
当然讲的完,只是乡间娱乐本就不多,再听几遍都无妨。
牧羽把装了果子的小竹筐放在祁老身边,也静静坐在这,听着这耳熟能详的故事,靠着老桑树,闭目养神。
故事讲了一阵便停了,祁老也眯起眼睛休息,只听得树下那些孩童们快乐无忧的喧闹声,着实令人舒心。
祁老嘬了一口果子酒,轻声问道:“怎么,今儿怎么没精打采的。”
牧羽歪头想了想,道:“就是觉得,人微言轻。”
老人轻笑一声:“哈哈,这是好事儿,会让你在弱小的时候,不去干涉超过自己能力的事。因为,一旦干涉了,也许就会有超过你能力的危险出现。”
祁老又嘬了一口果酒,笑道:“当然,这也会让你铭记此时的弱小,想办法变得强大,再面对类似事情的时候,就不会因无力而悔恨……人呐,最不想的,就是让自己处于无力的状态……”
牧羽点了点头,想起田叔的匍匐告罪,自己的无能为力,拍了拍脸:“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这种无力感真的让人很难受。”
“那就记住这种感觉,永远也不要忘了它,永远也不要再度拥有它。”
“喔。”
牧羽看了看祁老,和他空荡荡的左衣袖:“谢了,祁老。”
祁老笑了笑,站起身,拿起牧羽给他做的木喇叭,喊道:“开讲嘞~”
然后对着牧羽道:“这玩意儿真好用啊,哈哈~”
一众孩童蜂拥而至,齐齐围着祁老,继续听那些娓娓动人的上古故事。
“咱们人族大英雄讲的差不多了,今儿就讲讲女娲娘娘补天的故事吧。话说啊,轩辕黄帝之孙颛顼帝在位的时候,有个共工部落,族长共工氏想成为中州共主,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