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司天台。
杜元铣已经在司天台看了三个月天象。
此时,他伏坐在案,翻看着最近的天象观测记录,眉头紧锁。
这一年的天象异变越发频繁,凶相、恶相、灾星频现着,中天星象偏走火象,此种天象即便翻阅典籍,也未曾有过记录,恐怕是旷古未见的大灾。
杜元铣扶着额头,面带忧色,望着简上的文字,双眼失神,心绪不安。
他站起身,在殿内缓缓踱步,思考着这天象到底代表着什么,对大商意味着什么。
大商这几年,越发不安稳了。
东方的夷人不断壮大,与大商之间的战争越发激烈,旷日持久的战争,不断消耗的民力物力财力,导致大商的国力逐渐下降。商王征召八百镇诸侯的军队,用以抵御夷方,唯有近在咫尺的东伯侯,所派的军队堪得一用,西、南、北三方伯侯竟然只用老弱残兵、奴隶兵敷衍了事,真怕人瞧不出他们的不臣之心吗?
四方伯侯实力日渐雄厚,定期的朝贡更是随意,其心昭然。
而大王的身体……
似是下定了决心,回身跪坐,伏在案前,最终还是决定上书一封。
抽出一束新简,取笔沾墨,略一思索,便将最近的记录,推测的结果和自身担忧一一化为墨字。
等不及墨迹自然晾干,他拿着竹简在火盆边烤了一阵,见得墨迹干了,赶忙备车入宫。
龙德殿外。
“臣,司天监杜元铣,有要事禀报,求见王上。”
“进来吧。”
熟悉声音响起,杜元铣抬头一看,正是亚相比干。
“这是?”杜元铣有些疑惑。
“到里面再说。”
进的殿内,却见商王帝乙,太子子受,丞相商容,大司农居黎,巫祠长老殷宿臾,应元府将军闻仲皆在殿中。
王座之上,白发老者抬头示意杜元铣道:“何事?”
“禀王上,臣近日遍观今年星象变动记录,发现赤火升于中天,三凶灾星接连频现,遍览典籍,确是亘古未见的大凶之象,怕是于国体有大不利。”说罢,呈上了手中简书。
气氛微凝。
太子子受将竹简呈上。
帝乙略略看了一遍竹简,传给了在座五人,五人一一细观,最后太子细细阅览。
丞相商容道:“司天台报事向来准确,杜台官也非妄言之人。如此看来,灾祸恐怕还会生变。”
杜元铣有些疑惑:“灾祸已然显化?”
帝乙道:“都说说吧。”
大司农居黎道:“杜天监久居司天台仰查天象,不知民间事。自去年开始,各地公田私田均有减产,土地地力无故退化,而且,最近淇水水位下降,朝歌城内的浅井竟然无水可出。”
“如今正是隆冬之时,除了数天前的一场小雪,便再无降雪。而且,诸位何曾见过初冬之时,能下三天暴雨?”
比干冷然说道:“夷方一地,依然异动不止,西、南、北三方伯侯还是敷衍了事,八百镇诸侯中也有人见风使舵,不尊王令,当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不过,此时兵力受夷方牵制,剩余兵力已经不足以调动。”
帝辛面无表情,问道:“应元府如何?”
闻仲苦笑:“不妙。我应元府纠察各地奇异之事,也发现不少鬼祸妖祸,比往常多了两倍不止。然而,应元府人手不足,不能及时支援,导致不少百姓伤亡。此次妖祸,不过是趁势作乱,不足为惧。关键是鬼祸,寻常鬼物滋生,最短不过三年,而此次鬼祸,鬼物半年即可成形,甚至化为恶鬼。”
“巫祠可有探查到原因?”比干问道。
殷宿臾苦笑道:“一个月前,大巫祝因强窥天机,受到天机反噬,只来得及留下一个凶字,便昏迷至今,身体日渐虚弱,全靠我等以巫力为他吊命了。然而,据诸位之陈情,此番劫数,想来不仅是世俗灾难,更会牵扯修行之士,如今只得谨防未来之变。”
听得此言,殿内一时安静许久。
丞相商容道:“灾害已然发生,未来难以预料,然以保国为要。臣以为,未雨绸缪,还是做好灾前储备。首当其冲就是粮食问题,为确保国都和各个城邑有足够的粮食可用,保证军粮供给,便只有加征税粮。”
“丞相何意?百姓口粮本就不足,再次加征,岂不是火上浇油?”太子子受问道。
“此次加征,一则为了充实府库,以防不测,适当的时候,还是要保住国人,牺牲奴隶、野人,直至郊人;二则,若与灾情,由官府统一调配粮食,才能更好,更全面,更灵活的应对危机。”
帝乙点了点头:“粮食之事,就交由丞相去做吧,太子为辅,跟丞相学学理政。”
随即望向大司农居黎,问道:“农事方面,大司农有何见解。”
居黎苦着脸回道:“禀王上,地力方面着实无法解决。另外,以杜天台所观天象,大旱之事迟早要来,更是雪上加霜。人力难为,不知巫祠和白梅观方面是否有能人祈雨?缓解旱情?”
殷宿臾无奈的摇了摇头:“若是大巫祝在,或许还有办法。巫祠之中研究水法的人本就极少,且多以驭水为主,却无招云布雨之能。而擅长此法的只有共工氏部族,却早在千年前烟消云散了。”
闻仲苦笑连连,道:“白梅观早就收到了上清剑令,告诫截教各脉,仙道以上,不得出手。而仙道以下的修士,修为有限,也降不得大雨,或许能解一时之危,但终究杯水车薪。现如今,便只有天庭所属的四海龙族有兴云布雨之能。或许可以考虑向天庭求助。”
殷宿臾颔首道:“若灾难无法挽回,求助于天庭,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帝乙点了点头,缓声道:“粮食储备由商相、太子着手处置。大司农全力解决地力消退之难。王弟传讯黄滚将军,务必安稳边疆,另外,比干你的新军一旦练成,立刻前去支援。殷长老、闻将军即刻起,招贤纳士,但凡有能力协助解决大旱的凡人、修士,无论身份,纳入巫祠、应元府麾下待用,将来以功论赏。嗯,如此……国家生死存亡之时,有劳各位卿家了。”
众臣起身行礼,连道:“不敢”。
帝乙道:“另外,此番形势,为了减轻外部阻力,孤准备与东伯侯姜桓楚结为姻亲,引为助力。”
“听闻东伯侯有女姜瑶,贤良淑德,莫不是以之配为太子?”
“正是,诸卿家如何看?”
“姜桓楚为人刚正,乃八百镇诸侯之首,兵力雄厚,并且与王上交情颇深,征兵之时,其兵皆为壮士,数量更远超其余三方诸侯,足可见其忠心。臣以为可行。”
“东伯侯姜氏,出自炎帝一脉,同为三皇血统,姜瑶也是东伯侯嫡女,如此血脉,倒也配得上大商王储。臣无异议。”
“臣等无异议。”
王族之事,众臣不该插手,故而定计不涉及王族。然而商王此时此处联姻之策,确实是一剂良方,虽说无异议,实乃赞同,但此时还要看太子的意见。
帝辛颔首,望向太子子受。
“如此,子受以为如何?”
子受勇武过人,智虑超群,早料到会有联姻之事,为王朝稳定,此事确为良策。
“为大商存亡计,儿臣愿意。”
“恭喜大王,恭喜太子。”
冬末,太子子受明年春大婚的消息确定,八百镇诸侯震荡,大商政局暗潮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