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就这样顺着这玻璃看见了里面所谓的“制胭脂”。
应约是三十米长宽五米再一米高的台子,前十米放着各种胭脂,后面二十米上面有个池子,池子里面的水是红色的,极其浅,而屋顶则分布着九个一米长一米宽的格子,时值傍晚,夕阳透过了几个格子照在了下面的池子上。
被太阳照晒的地方渐渐凝固,慢慢把下面一层极薄的布压断沉了下去,而那一块又被红色的不明液体所覆盖,周而复始,井然有序。
在侧面看的一清二楚这胭脂的制作流程,忽然霍启伸头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不要急,期待一下后面的吧。”
沈书僵了一下,然后再缓缓向前走,前面却没有了玻璃,沈书朝霍启投来了一个疑惑的眼神,而霍启像是早早就等在了这一刻,手向旁边一推,那里的墙就这么被推开了,那竟是暗门。
进去之后,沈书在这一片的胭脂气中似乎闻到了血腥气,可仔细闻时,却是满满当当闻到了刚做好的新鲜的胭脂的香气,着实难闻极了。
沈书看向霍启,启唇想问霍启那家伙有没有闻到,可却刚刚开口喊了他名字,他就立马讲道闻到了。
“闻到了,我也闻到了一股血腥气。”霍启像是在掩饰刚在的急切连忙解释道。
沈书:……
沈书突然低低的笑了几声,这下轮到霍启无语了,他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他要是再笑他就……他就……然后霍启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对着笑了,格子外的夕阳正在垂落,金黄色的光辉撒向大地,岁月在流逝,眼前人却有着点点笑意,在这个暖黄的屋子里竟是和谐过头,夕阳被格子切分这好几块,但每一块都是你的笑意。
玻璃消失的地方,里面也被隔开了,有一扇门,门有锁,但此刻已经被暴力破坏了想必是陈直带来的人弄的。
沈书停了笑意,推开门,一望里面却顿住了,站在原地,一向不悲不喜的他此刻也未免免不住惊讶。
里面的池子正晃动着红色的水,门着一侧有几个管子通向了外面的那个台子,红色的水就是这个,也是一米高的池子,有十米长,这水……像是血。
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气让人怎么也忽略不掉,明明在外面还那么若有若无,这么多的血水得死多少人。
“霍启,这就是你说的期待?”沈书的声音里带着些颤抖。
霍启早就收敛好了笑意,又是一贯的表情,他早就知道了,这里就是他探到的,就是他发现的,可是却是要名正言顺的进入这里,发现这里,摧毁这里。
霍启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但是面前的人明明没有丝毫表情,也看不出波动,可是他的悲伤就那么的与血腥气混杂在一块,然后钻进霍启的鼻子里,再进入五脏六腑。
他以为沈书是个理智与情绪剥开的人,不会混为一谈,不会轻易的喜怒哀乐,沉默良久,霍启慢慢开口“不是。”
“那你别告诉我这不是人血。”
“是人血,稀释后的。”
“那你的期待是什么?”
“……跟我来。”
霍启向前面走去,走到那一头,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下,墙又轰隆的慢慢移开,霍启带着沈书走了进去,是一个通向地下的楼梯,霍启打开火折子在前面引路,沈书在后面跟着,相互沉默。
可到了下面却是简单的放着胭脂,香味极浓,沈书皱了皱眉,这恐怕是要盖住些某些东西,才放置的吧,果然霍启眼也不看的走向一个角落,再次在墙上摸索了一下,恰巧是在沈书站着的位置,一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沈书紧皱眉心。
正因为看多了生死,才明白活着的不易,才明白活着的可贵性,就愈发讨厌着死亡,才觉得死亡是可怖的,就会惋惜每一条生命的离去。
进去后,沈书就明白了霍启口中的期待,里面火烛通明,显然离接到风声撤走没多久,上面的血水是稀释的,而下面的却是完完全全的血,那暗红色的血仿佛是在怒吼,沈书好像在池子里看见了一个个的怨灵,他们咆哮,嘶吼,愤怒,绝望,哭泣……
忽然一只手牵向他向前走,沈书就这么麻木的跟着前面人走,走过血池,入眼的却是一池……心脏?
“这是人心,不是牲畜。”
又往前走了一截。
“这是没了四肢的人。”
这个池子异常的大,沈书被牵着往前走了那么一大截都没有走完,那些人没了四肢,就那么随意的被扔在池里,有的心口都是空空的,一些人的眼睛还在张着,就这么睁着,连瞑目都没有。
沈书心口莫名的有些赌,他好像有点喘不上气,压抑的很,“我不想看了。”沈书低低哀求前面的人,他真的无法做到视若无睹,他都没有前进的勇气。
可前面的人就如同没听见他的哀求,他的悲戚,脚步没有慢一分,沈书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反而被握的更严实,他根本挣脱不开前面那人的禁锢。
在这满满压抑的空间里,终于来到了尽头,是完整的尸体,其实也没来到了尽头,池子里面的尸体七横八落,往里走却拐了一个方向是他们前进的方向,他无法看到它究竟有多长就像他也无法看到有多少具尸体在这里。
另一侧的墙体里放满了冰块,减少尸体的腐烂程度,也许是这样的原因,让沈书的后背满满凉意,身体不由自主的在颤抖。
“你……谁?”霍启一直往前走,不回头,不停步,现如今停下回头看见身后之人微微颤抖,皱眉试探性准备问一下,余光中却忽然瞥到那尸堆里冒出了个头,立马反应过来冲了上去。
房画——
他此刻满脸血污被扔在地上,一旁的霍启自然也避免不了沾上了血污,霍启皱着眉一脸不适。
外面的人说霍大少爷有洁癖,看来是真的,看着霍启一脸别扭的样子的沈书想。
“你……先上去吧。”想了想沈书觉得还是带上去吧,一直待在这不仅霍启难受,他也难受。
“嗯。”霍大少爷傲娇的应了一声,然后提着圆滚滚的房画上去了。
——
“房掌柜,你是怎么进去的?而且还在那一堆尸体里的?”沈书坐在北镇抚司的诏狱里沉声问道,房画已经被挂上了十字架上了,明明前几天挂在那的还是他……
“你们怎么进去的,我就怎么进去的。”房画就如同一个皮球般泄了气,毫无精气神,全然没有白天见他们时的有力。
“可是上面陈直一直在,而且你也不可能在我们前面到,不然我们也不会发现你在那。”
“……”
“房掌柜到现在到不开口,在坚守什么呢?我若没猜错你上面之人应当是舍弃你了,你是弃棋了。”
“……”
“哎,房掌柜这样的人着实让人可佩,可是也很让人烦心,明明是死局了,是弃棋了,可偏要咸鱼翻身,白日梦……好做吗?”
“啊——”被绑在十字架上的房画猛的一叫,惊讶的望着眼前的人,他初见时觉得他斯斯文文的,温温柔柔,文文弱弱不会是个狠角,再狠也是嘴皮子利索,可是现在……
沈书审人是有两把刷子的,他在刑具台上拿起了一把匕首,望了望,匕首上倒映着沈书苍白的面容,仔细看,眼角里还有些恨意,他慢慢上前凑到跟前,话音落下,他下身某样东西也落下了。
看着他惊讶的神色,沈书从容的一拂袖子,将那把沾着血匕首扔在了地上,走到了位子上,端详的望着房画。
就这么对望许久,房画脸上狰狞的神色终究化为平淡。
“人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