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觉到哪里不对么。”
“不对过头了吧……”
马车已经停下了许久,无论如何呼唤,黛安娜都还是毫无回应。即便是睡着,也未免睡得太沉了,沉的甚至连呼吸都快要消失。
即使在文沭轩的月光照射下,黛安娜的瞳孔也不会有任何反应,沉静的仿佛死去一般……她静静平躺在铺好的野餐垫上,双手自然的垂放在胸前,这模样似乎真的会让人联想到不吉利的场合。
“至少不可能是昏睡症,一来发病不可能这么快,二来不可能只有黛娅一人得病。”
卡洛斯很罕见的说出了一些毫无意义的话。
“传输元能的话,应该是可以唤醒的吧?就算真的是什么病,只要能提升代谢效率和体温,总会有办法……”
夏琳所说的办法对于大部分的疾病来说确实有效,这也的确是这个世界的医学技术停滞不前的巨大原因之一——因为元素师治病只需要简单的自体循环或摧毁部分自身再再生的方式就能保证自身永远健康。但很可惜,这办法似乎并不能应用于这次的情况。
“输入元能?我已经输入很久了。”随着一声叹息,卡洛斯右手的三根手指从黛安娜的腹腔抽出,那上面燃烧的淡绿色魂炎也随之熄灭。在相当于黛安娜肝脏处有着一条刚刚好能深入半只手的开口,那上面还流淌着一些淡绿色的液体——即浓度尚未达到固体水平的元素“结晶”。
“我注入的可是同类型的灵魂,效果比万能元素可好用的太多。可黛娅连体温都没升高一点。”
或者说不仅仅是没有升高,反而越来越冷了。
她的代谢水平在极短时间里下降到了接近于冬眠的生物,这对于人类而言,几乎不太可能。
元素师的代谢水平相比未觉醒醒核的普通凡人来说要高几十上百倍,即便什么都不做,单单活着都需要消耗巨量的能量。若代谢水平低到让身体变成甚至发冷,那些强化过的细胞这会早该大规模死亡了……
等等……醒核?
卡洛斯瞬间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他顾不得太多,将耳朵紧贴在了黛安娜的胸口。
心脏依然在好好的跳动,虽然慢了不少。但在其身体之内,已经没有另一个鼓动作为和弦,深沉的安静之中,就只剩一个单调冷清的“咚咚”声勉强宣告着生命的存在。
从他惊恐到有些失神的表情,文沭轩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位兄长最初还只是心痛与稍稍的悲伤,但记起过去之事的他马上便变为了愤怒和无力的叹息。
即便握紧拳头,咬牙切齿,他却仍然说不出半句话。
“喂!”
卡洛斯起身后的这声长啸,是冲着正在打瞌睡的马夫去的。那刚刚进入梦乡的老头瞬间被吓醒,好在他坐的地方足够稳固,不至于摔倒地上。
未等他说任何话,卡洛斯便又吼到:“那几匹马最快需要多久能到萨坦遗迹!一个小时到不了的话,你大概可以滚了。”
他脚下升起的野玫瑰,与他站立的姿势,已经是完全做好要踏岚步的准备。
卡洛斯可不是贵族,他基本上连良民都不是。北龙的法律?国际公约?在黛安娜此时模样面前算得了什么?要真有检测者来解决他那就让他们来,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治得了他。
“卡洛斯,别激动。”
几乎将手指咬出血的文沭轩小声说道:“那是我母亲巡礼奥利安特才会用的马,不可能跑得比你慢的。就算是跑到死,也绝对能在她变成凡人之前把咱们送到那死鬼那里。”
“蓝刃闪……”
这个名字,对任何文明,任何语言而言都是独一无二。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读音意味着什么,也没有任何人知道那奇怪的方块书写意味着什么,人们只知道,那个名字每次出现,每次为人诵读,都意味着戏谑的灾厄将会发生。
他是人类么?我们不知道,也没人能够知道。我们只知道蓝刃闪活了数百年,甚至可能是数千年,在各个文明与国家的历史中,这个家伙总会以各种方式出现。
雅倪尔特建立时,他在烙圣京点燃铁木火炬。
霜裔谷战争时,他给每个战士默哀与收尸。
洛伦铎人攻破海云都时,他随蔷薇大帝同在皇宫。
伦达港竖起蓝红旗时,他与三月舰队共同举杯。
七世之乱时他在白银山,烈月战争时他在术元都,他为北龙建造第一座浮空城,也为乔索倪亚编撰法典。三月教宗人称他为白月气华皇,圣阳教派唤他作用云天圣人。英联在时他是导师,英联不在时他是英雄。他曾踏足世界的每个角落,记录下每个民族的诞生与繁衍;他曾做过任何事情,体验过理性与感性的机制。
而今,他已经在萨坦人曾经的故土上生活了至少百年。皇子的父辈曾向他请教列王的治国之法,诸帝的祖母从他那儿获得真实的历史,万古之前的先祖曾尊其为师,连当下的人们仍旧受其帮助。
汽轮机,纺织机,高炉,冶炼厂,这些文明的光芒都从蓝刃闪口中得到了指导。
轮种法,十二平均律,经济学原理,存在主义,甚至育种、嫁接、阅读、书写,连最最基本的豆腐和奶酪,都可能是源自蓝刃闪有意无意的指导。
在他们的历史上,蓝刃闪崇拜曾经非常盛行。所有宗教几乎都有着他不同的名讳,他作为万千圣人的一员,以“神在地上的使者”,“技工和教师的主保圣人”,“知识的传递者”而广为人知。
他仿佛无处不在,总会有人声称自己见过蓝刃闪,无论深处何地,何时,在广场,教堂,饭店,矿坑,甚至自己的卧室。甚至会在同一天有不同的人自称自己见过蓝刃闪。
而每次目击发生后,蓝刃闪都会友好的传授一些知识。这些知识可能是最简单的算数法则,可能是一些复杂的天文知识,可能是一些并未被记载的历史,也可能是一道美食的菜谱。
见到蓝刃闪被认为是好运与有福的,人们也乐于和蓝刃闪交谈。整个星球几乎不存在那个人会讨厌蓝刃闪——他慷慨而睿智,热心而慈祥,总会帮助你解决问题。
直到最近的半个世纪。
人们第一次感受到蓝刃闪的恐惧,是在他破解了黄金的合成公式时。
他轻而易举的打破了元素法术无法塑造金银铜汞的基本认知,并随意的将五顿重的金币发放给了全世界的穷人。
他第二次出手时是在某年的重月节上向整个世界展示了如何飞行,并非踏空行走,悬空站立,高跳或滑翔,而是实实在在的克服了地心引力,自由且随意的傲游天空。
当然若仅仅是这样,他也许还不至于需要被整个世界遗忘。飞行法术对世界而言是种进步,至于黄金?在短暂的谈判劝说后他也同意不再制造,并收回了所有自己发放的货币。
第三次时,蓝刃闪做的太过火了。
人们最初在北龙帝国的海岸上发现了两具尸体,他们是两个元素师,并且从猎人协会的注册档案里找到了他们的资料——但奇怪的是他们的身体里都没有醒核。黑乎乎的血洞贯穿了他们的身体,醒核连带着全身的元素经络一并消失不见了。
在哪之后的几年里,陆陆续续有元素师从世界上消失。他们偶尔会奇迹般地出现在数千公里外的密林,有时会如最初的受害者那样被发现在海滩。无论他们在何处被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死亡时没有任何挣扎,死因都是窒息,且全部都被“挖”走了醒核。
直到年轻的的皇储们与猎人协会调查了几乎所有的可能性,才最终将唯一的结果锁定在蓝刃闪身上。
当克瑞斯、亚挪威与丽贝卡抵达他藏身的萨坦遗迹时,世界被彻底改变了。
六百一十九颗颜色各异的醒核,被当做宝石一般点缀于一张漆黑的星图。强横的元能波动甚至扭曲改变了那一地区的磁场,以至于极光竟然在南纬三十度的夏天出现。怪异的鸣响与环境般的景色足以让任何人的精神受到震撼,但那却仍旧只是开始——当着那三位年轻人的面,蓝刃闪开始逐渐违反物理法则,人类千百年来研究出的一切在他手中都成为了错误,他一次又一次超越理性的认识,毁灭常识和经验,直至将他脚下范围十公里的一切变成人类语言无法描述的模样。
那是时隔千年后,世人第一次重新见证何为至高,第一次理解何为可能性,也是第一次,明白四翼巅峰并非是传说的空谈,而是切实存在的力量。
但蓝刃闪似乎又不肯止于巅峰。他告知了那些年轻人自己收集醒核的目的,并像他们三人展现了这一目的。他从星图上一颗颗取下彩色的“弹丸”,一颗颗按入自己的身体,让他们取代自己体内原有的节点,与血肉同化,直至成为新的经络。
这一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克瑞斯、丽贝卡与亚挪威三人在恢复意识后第一时间便选择了与蓝刃闪交战——他们当时只有一个想法,为了让这个世界能多存活几天,为了让蓝刃闪诡异的疯狂终结,为了保护万物苍生,他们必须打赢那场战斗。
没人知道那战斗的过程如何。尽管他们的的确确展现了四翼的力量交战,却几乎没对世界产证任何影响——除开世上所有的元素师都感觉到了来自萨坦遗迹的波动,他们的战斗甚至没有留下任何战醢。
尽管那三人与蓝刃闪的差距大的仿佛是蚂蚁对虎式坦克,但他们的的确确赢了,甚至没有付出生命的代价。等到协会的调查员赶到萨坦遗迹时,就只有那三位英雄平躺在大地之上,他们身旁没有什么超自然的景致,没有任何裂缝或坑洞,连焦灼的气息都闻不到。那三人几乎没有受伤,除开有些累。
他们像协会汇报了一些我们并不知道内容的事情,那持续数年的恐惧边随之消散了。
那之后,再也没有人声称自己见过蓝刃闪。
那之后,几乎没人再见到蓝刃闪。
那之后,世界上开始流传一句话。
“超越四翼巅峰,是有可能的。”
那之后没多久,英雄们开始被称作英联——他们在北境的亡世沙海完成了最终的历练,然后解决三影宗派叛乱、击败黛月邪使泰琪雅、并最终在血亡月的战役中完全消灭了血神以弗所,让这个世界再也不被来自神话的恐惧蒙骗。
他们由此建立的秩序,一直延续到了今日。
没人知道他们最初的蜕变如何发生,就如没人知道他们如何战胜神明般强大的蓝刃闪。
但即便在今天,那些新的“神明”在梦乡中也会时时听到一句熟悉的话。
“蓝刃闪在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