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千公里之外,沉寂数日的白火豁然又迸发而起。
这世界上有数亿罪人,甚至可以说,这个世界本就不该存在无罪之人。正因如此,那朵绽放在万千血玫瑰中的白百合才会那般的引人注目,引人注目到任何一丁点猩红染上都是那么的刺眼。
“小子,你……”
“别废话!术元都北部贫民区下水道!现在立刻马上出发!”
伴着夏洛克扇动火翼一个箭步向东北猛冲而去,我们的故事还得先稍稍倒回几天之前。
这条道路无比拥堵,却处处显得死气沉沉。帐篷与临时窝棚的里爬满了饥饿的乞丐与消瘦的孤儿,在他们之前则是密密麻麻的小商小贩。行人们没有一个会在摊位前驻足,那些出售商品的人也没有心情去吆喝叫卖,除了摆摆手驱赶贴到脸上的苍蝇与爬到自己脚边濒死的残缺者,他们甚至不屑睁开眼睛。
上午九点的太阳仍旧明媚舒适,却已经有不少人重回了梦乡——趴着,躺着,席地而坐的,他们的鼾声、低沉弥漫的呻吟声、小吃的油腥味、化脓伤口的臭味还有土地的霉味在这里的空气肆意混合,呈现出了某种让人无法形容的奇妙感觉。
这里并不是贫民窟,也不是难民营,而是通过宏伟的圣伽罗宁之门前,你必然在术元都城墙下见到的景象。即便在帝国全盛时期,这些绕门而聚的集市都没法完全肃清,更别提是在现在了。
年久失修的翁城已经缺砖少瓦,绕行而过的六条护城河也早就在年复一年的倾倒、排泄中变成了混浊熏人的泥沼。若不是那牌匾,那大门和那绵延数公里的路标,根本不会有人相信,这儿是是人类文明的起点,是伽罗宁王的国,是诸神祈福庇护的大邑,是术元都的南门。
这会的黛安娜换上了一身厚厚的黑色貂衣,面部也被黑纱缠绕到仅仅露出眼睛。在卡洛斯和伊洛迦一前一后的“簇拥”下,缓慢的穿越这噩梦般的道路。
作为从小生活于繁华与骄奢中的公主,她对眼前的一切几乎感觉不到怜悯和痛苦,她也不可能理解这些各不相同的悲惨故事。但作为一个女人,她仍然对对咳嗽,喘息,哀嚎和木讷感觉到难受。那感情并非厌恶,而是一种源于品格和本能的善意。
“黛娅,最好别给他们施舍。”卡洛斯按住了黛安娜正去寻找钱袋的手,以冷静和严肃的神情压住了黛安娜刚刚升起的可怜之心。
“咱们的施舍治标不治本,你能帮再多的人也没可能帮助所有人。别觉得过意不去,让他们这么惨的不是你,出问题的是莫雷洛特这个国家。”
“可我还是想帮帮他们。”回绝了伊洛迦紧接而来的劝说,黛安娜由刚从袖口摸出的叮当作响的钱袋里取出了一枚银币,俯身递给了离她最近的一名老人。
“啊……您……”
“别太在意,拿着去买些吃的吧~”
【以土地所得的产物供养你与无法营生的同胞,因你们都是由同一棵树所生的果,不可因他们年老、受伤便舍弃欺凌。】
如果卡洛斯没记错的话,月华圣经申命记中确实有过对布施和公益的“赞同”,或者说,命令。
“黛娅,我先提醒一下,别指望你的好意能得到感谢和认可……”
果不其然,拿到银币的老人一改了之前的无精打采与奄奄一息,一溜烟的消失在人群之中,甚至从头至尾都未正眼看过黛安娜一眼。
“你觉得我会想要感谢?”黛安娜只是笑了笑,虽然此时她的装束让我们没法看到那酷酷的微笑。“钱的多少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有的没的数字,少几块银币和多几个安菲也没什么区别,而且我又很讨厌有人无故死掉,为什么不帮帮他们呢?”
于是在这理由下,黛安娜三人本就缓慢的脚步变得更加缓慢,一直发展到干脆一动不动了。
在距离城门仅仅二十米的地方,黛安娜毫无节制,毫无甄别的布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一摊死气的门前集市忽然热闹,甚至狂热了起来。茫茫多千篇一律的面孔组成了一道海浪将黛安娜团团围住,一浮一沉中不断的重复着“给我钱”这个简短的单词。若非卡洛斯与伊洛迦极力的阻拦,这人浪几乎能将黛安娜吞噬。
“真是的……我就知道……”
“卡卡……借我点钱,等会到银行……”
“有我也不会给你的,放心,你有多少钱也不够给的。”
数百?数千?数万?没有人知道此时的城门前聚集了多少双眼睛。
甚至在这些人中,卡洛斯认出了几个刚刚才见过的面孔。
“给我钱啊,给我钱啊!”
最初的低等奥利安特语逐渐混杂了其他的声音,各个“世界”的话都紧盯着黛安娜手中空空如也的钱袋,更多的人则已经试图自己去寻找闪亮亮的金银币。
第一只手伸向了黛安娜的腰,尽管这举动被伊洛迦寻思制止,但第二只手马上便跟进而来。无数双手完全无视了卡洛斯与伊洛迦的眼神,完全无视了他们二人已经露在脸上的愤怒。
于是,他们各冲着自己的前方举起了一根手指。
于是,所有的喧闹都在哪个瞬间停滞住了。
空气在那个瞬间被些许的振动所撕裂伴随着太阳的火花和影的玫瑰花,,交汇而生的两种能量织出了一张网,绕着黛安娜,挡住所有眼光。
“你们的元素……居然不会互相排斥?”
“有些秘密只是对于大众来说是秘密。他的事情也好,那些所谓的禁忌也好,我们早就知道了。”
“走吧,我的公主,该进城了。”
在卡洛斯说出这句话后,黛安娜伸出了她的右手。于是伊洛迦向前一步将之接住,又向前一步,牵着黛安娜逼退了所有惊恐的人。
然后,卡洛斯向后一步,背对着黛安娜,吓退了另一波惊恐的褴褛。
狭小的圆心开始扩大,直至灰色的人潮自觉的退至两边,退至大理石道路的两侧,无声,颤抖,仿佛目睹着君王的游行。
“咱们刚才不是说要低调一点吗(???????)”
“也不知道是谁把目光引过来的……”
“砰!”
一枚土制铅弹,贯穿了卡洛斯的颅腔。
“是亚挪威的女儿!那朵玫瑰是亚挪威的纹章!”
所有的眼睛,无论蓝色、红色还是墨绿色,都在瞬间看向了卡洛斯脚下的夜蔷薇。
而后,更多的眼睛,看向了那张被银白血液浸满的惊讶面孔。
“我……我见过……我见过那朵玫瑰!奥法莲的军队进城的时候我亲眼见过!!!”
三条细小的触手自卡洛斯额头上的血洞里伸出,将那枚子弹由其中抬出。下一秒,更多暗芽自人群深处竖起,将那还拿着手枪的中年男人缠绕着摔到了卡洛斯脚边。
刚刚蔓延起的怒火,顷刻间又重新成为了恐惧。
“请再说一遍,老子是谁的女儿?”
在如此安静与压抑的空气中,没有人会听不出那嗓音来自一个年轻的男人。亦不会有人感觉不到,那个声音里带着什么样的感情。
“就因为是亚挪威的女儿就能随便开枪?就因为是亚挪威的女儿就可以随便窜火?莫雷洛特的法律应该不会没有杀人者死这条律令的吧?”
【暗芽】的压制之下,那人被四肢平摊着死死按在地上,整张脸几乎嵌进了大理石中。别提是回答卡洛斯,就是发声,他都做不到。
“放开他呗,反正你也没受伤。”
黛安娜的反应,已经完全不像是一个奥诺菲丝家的女人了……
“不,不可能放了的,就算只是认错了人,蓄谋行刺王储也是足以死刑的重罪。压到大使馆或者他们的执法机关吧。”伊洛迦说罢,靠的离黛安娜更加接近了。
“别这样。(??ω??)”黛安娜伸手轻轻推开了紧张的伊洛迦,“他们不知道我在这儿,所以就算被打也是卡卡被打,我怕什么。”
“抬头……”虽这么说,卡洛斯的【暗芽】却是变得更加用力,那个根本没有觉醒醒核的“凡人”,已经被这举动快要搞散架了。他的骨头在吱吱作响,显然,那是被从关节里拖出的声音。
暗芽的触手与那野玫瑰的藤蔓在蔓延,仿佛是血精石在吞噬大地一般,将脚下的大理石尽数染成了紫色。
即便卡洛斯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他此时会生出如此庞大的愤怒。这并非是因为受伤与被非元素师袭击成功而引起的耻辱感,而是某种更加非理性的情绪在驱动。
“杀了他吧?没什么不好不是么?”
某种声音,自卡洛斯的灵魂深处响起。
“杀了他嘛,他可是想要伤害你的女…嗯好像不太对,他可是要伤害黛安娜哟,要不是因为她信了你的话穿上了一身黑,刚刚那颗子弹保不齐可就要射在她头上了呢。”
卡洛斯无法回答那低语,但这低语却着实让他越来越恼火,越来越想要真的动手。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右手的无名指与小指已经幻化为了犬齿影刀,在影宗法卷宗中,被用于处刑和斩杀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