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云子羽的意识越来越淡薄,眼前一片朦胧,体内的黑气也已经被珠子消耗地差不多了,但珠子依旧血芒大放,在他体内四处游走着。
不远处的老禅师竖着耳朵静静地听着,始终没有回头瞧过云子羽一眼,他只是缓缓地搓着手中的碧玉念珠,口中阵阵有词,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迹象。
忽然,云子羽体内的珠子忽然调转了一个方向,向着云子羽的心脉猛地冲了过去。
云子羽暗叫一声不妙,若这次再阻拦不住,那么自己就真的死了,随即,黑气再次席卷而来,挡在了珠子的必经之路上,可是那珠子红芒一放,黑气就立马消失不见了,珠子很快冲破了重重阻拦,向着云子羽的心脉侵蚀而去,无数怨灵发出凄厉的叫声……
云子羽再也坚持不住了,身子缓缓地倒在了地上,余生最后一眼看到的还是安安静静的雪樱。
老禅师听见声响,缓缓地转过了身子,不禁哀叹了一声,摇了摇脑袋,或许这是他一生作出的最错误的决定,白白让人送了性命,罪过,真是罪过啊!
祠内大佛仍是慈眉善目地瞧着祠中发生的一切,嘴角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又不知过了多久,云子羽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身子极为疲惫,细细地查看下去,竟意外地发现珠子竟安稳住了,珠身表面隐隐有着几道黝黑锁链,只要珠子一动,那锁链便会勒紧,片刻让珠子安静下来,像是封印了一般。
“似人非人,似妖非妖,倒是我以前眼拙了!”
云子羽支着身子坐了起来,天已经大亮,听着禅师这句话,云子羽甚至疑惑,什么似人非人,似妖非妖?
“你,是人也是妖,不确切地说,你已经脱离了人妖两界,不属于任何一界!”老禅师缓缓道。
“为何?”
“所料不错的话,你父亲乃是人族,但你母亲却是妖族,你一半为人族血脉,另一半却是妖族血脉,有气海,也有妖丹,可以这么说,你生来就是个异类,这也就解释通了,为什么气海被毁的你,依旧能够调动真气自行疗伤,因为你体内有一颗妖丹,而且这颗妖丹昨夜才意外地完全冲破封印,你体内那强横的黑气正是妖丹所蕴,若没有这颗妖丹,昨夜你就会被那邪异珠子侵蚀而死!”老禅师抚着短须意味深长地说到,,眸子里闪出了几道亮光。
“我母亲是妖族?而我是半人半妖的异类?”云子羽依旧不可置信,他似乎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母亲竟然是妖族?母亲到底是何人?为什么要嫁给父亲?
“妖族中的世家,上羽家,你母亲应该出自上羽家,你背上生出的那双翼翅,只有上羽家才有,他人伪作不成,若有机会,你可以去东海瀛洲问一问,想必会得到你母亲的一点消息的。”
“妖丹该如何使用?”云子羽现在不想做别的,只想让雪樱复生,上羽家?还是先放一放吧!自己有妖丹,那么就可以拥有强大的实力,集齐七件异宝或许并不是什么难事!
老禅师一怔,若有若无地说到“情可比天高,亦可比海深,人间纷杂事,何苦自作乐,也罢,也罢,你凡心太重,想要完全弄明白妖丹的作用,你不如亲自前往妖界一趟,那里万妖丛生,没有什么地方比那里更合适的了!”
“可世上皆知,我们是入不了妖界的,我又该如何进去呢?”云子羽有着自己的疑问,这青州有着许许多多奇怪的规则,似乎是上天刻意这般,虽妖界在极西穷山恶水之地,又有幻世世代镇压,但仍有一些妖族能够自由穿梭人妖两界,不受这封印限制,但人族却不行,千百年来,人族只能生活在人界,而不能踏入妖界半步,否则便会爆体而亡,所以千百年来,妖界一直存在青州之上,人族始终不能将妖族赶尽杀绝,妖族得此也有喘息的机会,一旦妖族势大,便会大肆进攻人界,这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当中,人族杀不尽妖族,妖族也无法占领人界,人妖两界千年来争斗不断,积怨甚深。
“若人想进入妖界的话,就必须剔掉人骨,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不受那封印阻拦,但剔人骨时,人往往会直接疼死,所以书上有记载的,能忍住这种疼痛的,五千年来只有六人,最为人所知的便是幻世先祖李若风的弟弟李若清,不过,依你现在的情况来看,大可不必这么麻烦,你是人也是妖,这人妖两界你大可肆意穿行,倒不必受那剔骨的苦楚。”
云子羽缓了一口气,倒也是十分欣喜自己半人半妖,若不是这般,进入妖界还得费一番功夫。
“大师,雪樱体内的珠子已经除了,现在能否施法召回雪樱的七魂六魄?”云子羽拱手道,雪樱的事一日不成,他的心就每每悬着,一甲子,他等不了那么长的时日,短则十年,长则二十年,他必须要将雪樱复生。
“不急,如今她精气亏损过度,身子异常羸弱,你还得以心头之血为引,渡之精气,维持这几年她昏迷所耗,待你寻回异宝,便可开五行之术!”
又是一阵沉默,云子羽没有再说话,老禅师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不言不语,青灯中的蜡烛早已燃到了底,在灯座中已经溢出了不少白蜡。
瞧着面前的女子,云子羽没有迟疑片刻,祭出一把尖刀,毫不犹豫地扎进了了自己的心脉之中,腥红的血液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既彼岸可以损心头之血为药引,去就那万世黎民,他云子羽又有何不敢,以心头之血救他的雪樱,他余生的执念,他的雪樱。
……
再一次醒来时,空荡荡的祠堂里只有云子羽一人,还有一尊古朴大佛,他现在只觉得头脑异常昏沉,四肢一点力气都没有,连体内的黑气也提用不起一丝,他脸上露出了些许担忧,彼岸的结局摆在那里,他会死,但他不希望死在还没复生雪樱之前。
“你可知这心头之血对你来说有多么重要,到底是什么可以让你这般义无反顾地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救她,你的妻子?”老禅师看起来也是疲惫不堪,有气无力地说着。
“当年,外出游历时,见一女子,我现在所做的不及她一分,我做什么,都不愿甘居人后,我这么做,一是为了雪樱,而是来弥补我这么多年对她的亏欠。”云子羽看着老禅师说到,总觉得,老禅师与老骗子有点像,倍感亲切。
老禅师迈着蹒跚的步子,一摇一晃地来到云子羽身旁,枯瘦的手伸到了他的脊后,云子羽顿感一阵剧痛,不过这股剧痛很快便消失了,老禅师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约五尺的戒尺,宽约三寸,上有花纹,甚是精美,不过通体黝黑,减了它不少风采。
“这是什么?”
“幻世尺,在你体内已有十余载,也不知是谁将这等宝物藏于你身。”老禅师抚着尺身叹道。
老禅师再看向云子羽时,便瞧见他已是泪流满面,眸子红肿,像是想起了以前的伤心事
“你为何这般,有了这幻世尺,余下的异宝也不难寻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大师可否认得吾师古易尘?”
老禅师的手顿了一顿,抬起眼眸又瞧向了云子羽,良久才说道“见过几面,谈不上旧识,不过已经殁了,不是吗?”
想起古易尘,云子羽就不免有些伤感,说到底,老骗子是间接因为自己而死的,还记得刚上山的那一日晚间,老骗子唤自己到房间传授功法,最后,也是脊间一疼,便失了意识,联想到今日这幻世尺,云子羽方才知晓这是师父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了。
“这幻世尺想来也没有几人认得出了,连如今的幻世掌门风剑寂也不曾见过此尺,你大可放心当做法器来使用!”云子羽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老禅师递过的黑尺。
“我与大师只有一面之缘,大师为何如次信我?又如此助我?子羽甚是疑惑,还请大师解答一二!”
“执念,唯有心中执念,这执念与你有莫大的关系,待到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的,再者,我助你,于你而言并没有任何损失。”老禅师抚着短须,缓缓地说到。
的确,事情里里外外对云子羽并没有任何损失,若是成功,那么老禅师就是云子羽天大的恩人,云子羽此时也并非一定要知道缘由,只是事情成功以后,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可那时,谁又在乎呢?
“哦,对了,犹记得你初下山时,在这里许下一份执念,可曾问,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份执念变成什么样子了?”老禅师又问道。
的确,当初云子羽下山时,还是一名小小的幻世弟子,胸怀抱负,只想着担起斩妖的重任,还青州一个太平,可世道沧桑,他所努力的,所做的,在别人眼里却是毫无价值的,自幻世门公然违背古易尘的遗命,将他狠心抛弃时,他这一执念便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断了。
“大师又何必多此一问呢?青州之上,想必我弑师叛道的名声,连三岁孩子也知晓了吧!人人唤我已入了魔道,称我之妖人,我既有心为它,可它又何曾接受过我呢?哪怕一分一毫也罢?”
“人世间百媚千态,自你许下的那一份执念开始,我便料想得到这结果,你想重新开始,就得有一份新的执念,如今,可否在这里许下你的执念?”老禅师瞧了瞧云子羽,将他渡到佛前。
云子羽并未又丝毫反抗,他微微地抬起脑袋,瞧见了那尊佛,多少年前,他桀骜不驯,未曾向佛下过跪,可是今日,他瞧见了佛的大慈,他双手紧紧合十,重重地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不为天地,不为天道,余生我只为自己,只为雪樱!这天下,我负了!”
老禅师静静地听着,默然了许久,之后便瞧着他一袭红衫走出了祠堂。
老禅师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院中那颗硕大无比的菩提树,树叶金黄,风簌簌地打在上边,卷起了一朵朵的花。
“你走之前,不去看看她吗?”
“不了,我怕去了,便再也没有勇气离开了,我会拿着七件异宝回来,那时,我再来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