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初晓,曦光微现。
少年已近乎麻木,身子也越来越重,犹如背负十万大山一般。
露水打湿了所有,丝毫不留情面的雨浇灭了他所有的骄傲,直到早晨方才停止。
晨钟悠然响起,早课时间到了,悠扬古朴的钟声,传的很远,陆陆续续的幻世弟子来到殿前静息打坐,每一位弟子都用着厌恶的眼光瞧着云子羽,没有人想和他坐的近,自然将他孤立了起来,形成了一弧形圆状。
双手伏地,云子羽缓缓地低下了身子,额头处感受到了像刀子一样的寒意,是那般刺骨,映着少年苍白的面孔,嘴唇也没了血丝,头发沾了露水贴在脸上,瞧上去凌乱不堪。
云子羽不后悔自己承担了所有,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价值的,为了身边的人,为了师兄,温阳,阿姐,只要他们都好好的,无论自己受到多大的惩罚,都无怨无悔。
一次次的俯首,一次次的接触,一次次的冰凉,云子羽就这么一直叩着,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简单地重复一个动作罢了,他绝不能放弃,他绝不能倒下,他要让风剑寂瞧瞧,他叫云子羽,邺都少主,是绝对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即使是幻世掌门,又如何?
长灵,居渊又来殿前查看,二人和着衣袍,早春天气还有些凉,他们看着阶下的宁折不屈的少年,心中五味杂陈。
“师姐呢?”长灵问道,昨日他去宫铃峰,却不见师姐的踪影,今日一大早又去,又扑了个空,长灵很是疑惑,师姐霁月素来清居在山上,从不下山,为何到处找不到呢?
“想必去蜀山了!古师叔在那边探查妖魁的动向。”居渊叹了一口气答道,霁月性子生冷,常年隐居在山上,这次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弟子而出山,是令居渊没有想到的,自己太了解这个师妹了,虽然她在四人之中排行老三,但性子却最是稳重,处事周全无比,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只是到了如今,令居渊想不明白的是,四人的关系为何到了无法挽回的境地?霁月与掌门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大,四人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师兄妹,一起历经长生试,一起游历青州,一起斩杀妖物,为民除害,他以前一直认为,四人的情谊肯定会一直延续下去,但世事难料,有太多的想不到,在他们四人身上一一发生,过去的就真的成为了过去。
长灵自然能想明白霁月师姐为何这个时候去蜀山,云子羽受难,掌门师兄独揽大权,霁月师姐知道凭借自己一人之力是救不出云子羽的,所以才想到找云子羽的师父,就是不知道这一去一回,耗费了许多时日,这单薄少年能不能撑到他师父回来。
阶下的少年一直履行着自己应受的惩罚,额头之上已经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血不停地往外汩汩冒着,像是一处泉眼似的,从不停歇,那阴沉沉的天空仿佛在庆祝这场盛宴,它毫不吝啬,尽情地浇灌着,它是慷慨的,也是无情的。
在这短短的几日里,或许是少年这一生最漫长的岁月,它仿佛是黑暗世界里一条长长的甬道,从脚下徐徐展开,一直延续到了远方,只是它没有尽头,越走下去,就会越害怕,那种害怕充满了恐惧,荒凉与腥臭。
云子羽如一个勇敢的冒险者,寻着微弱的灯光,缓步在那条甬道上,途中少不了寂寞,但是他必须勇敢地走下去,因为,他若不勇敢,就会有更多的人来到这里,受尽折磨,这种局面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日月流转,岁月无情,这几天,一直在下雨,它没有停歇的意思,它在嘲笑着云子羽的自大,它亦在用它的寒冷摧毁少年的决心,终于,它胜了,蓝衣少年在磕完三万六千五百七十二个头之后,缓缓地倒下了,雨水冲刷着血腥,血与泪交织汇成一条细流,心中的执念与现实的碰撞,终究还是现实赢了,彻底赢了……
他们以为云子羽会赢的,可是他没有,檐下的居渊,长灵瞧着少年一点点的倒下,夹杂着泥泞与雨水,十五日,谁又知他究竟承受了多少苦难,日日叩首,夜夜忏悔,玉脂般的汉白石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碎纹,鲜血顺着碎纹蔓延开来,染红了一大片,狰狞,恐怖,亦如他左手腕上的那颗不起眼的玉石一般,布满了碎纹,发出微弱的光芒。
“掌门师兄!”长灵,居渊微微一揖,几日不见的风剑寂不知何时来到了二人身前,他依旧紧皱着眉头,和着藏青色的衣袍,立于檐下。
嗡~~~
天空之中,霍然传来了空气相互碰撞的声响,檐下三人抬头一同望去,只见远方天际之中有一人影快速掠过,正向着幻世山的方向飞来,因速度极快,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白芒,如陨石划过天空般耀眼。
“来者不善,长灵看护幻世周全,居渊随我上去!”风剑寂露出了少有的担忧,青光一闪,便驭起了长剑随居渊一同向那人影掠去。
长灵在檐下越看越惊,不消片刻,那自远方掠来的人影猛然撞了上去。
轰~~
一声巨响,自天幕荡起一层层的涟漪,连天空中的雨水都要退避三舍,涟漪越展越大,渐渐消失在了天际,而从涟漪中心坠下的二人直直地砸向了汉白石广场上,山岳轰鸣,烟尘弥漫。
远远地瞧见那人影缓缓地落了下来,只见他戴了一个破旧的竹编斗笠,身披着一件蓑衣,斗篷压得低低的,看不清面容,背有些佝偻,雨水打在斗笠上,激起了水雾,一下下地炸开而来。
迈着极其缓慢的步子,那人路过居渊和风剑寂,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一眼都没有瞧,很是不屑。
“站住!”居渊用尽力气大声嘶吼着,嘴角流出的鲜血,证明他伤的不轻,握着手中长剑,居渊想要站起来,试了几次都失败了,风剑寂有气无力地伸手拦住了居渊,用长剑拄着地,挣扎地站了起来。
那戴斗笠的人并没有因为居渊的警告而停下半步,依旧不言不语,迈着步子一步步地向前走着,破草鞋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映着石上的积水,他的身影是那么消瘦,可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厉害角色,只一息间,就连挫幻世两大高手,有如此修为的人,在这世间可以说是闻所未闻,檐下的长灵也悄悄地祭起了自己的长剑,只消掌门一声令下,便可冲上去决一死战。
“你给我站住!”风剑寂怒吼道,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而那人居然停下了脚步,取下了头上的斗笠,手劲轻轻地一抖,斗笠瞬间脱手而出,夹杂着雨水……
“砰”地一声,毫无征兆地,风剑寂的身子如断了弦的风筝一般,摇摇晃晃地向后倒飞了出去,擦于了十余米后方才停下,突兀地突出一口鲜血后便不省人事。